第34章
他银框眼镜背后的红血丝还没有消退,嗓音还带着些微沙哑,却完全掩饰不住那股慑人的寒意。
让陆照霜立刻想起,上次她被父亲砸伤以后,郁思弦那个陌生的样子。
她无端生出种感觉,这件事一定不能被郁思弦知道。
否则,无论是中途离开的萧烨,还是争端中心的徐勿凡,都一定会被他厌恶的。
“啊这个,”陆照霜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可贴,一脸苦恼的样子,“练琴练得迷糊了,抬头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柜子,还好也就磕碰了一小下,没什么大事。”
她不清楚自己演技怎么样,但郁思弦的目光仍旧很冷。
陆照霜受不了这种被当犯罪嫌疑人审视的感觉了,干脆上前一步,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据我所知,受了伤但是不哭不闹,还正常工作,这怎么也算种忍耐的美德——好吧,虽然我这伤确实小,说是受伤都有点夸张了——但无论如何,思弦,这种时候,难道你不该夸夸我?”
郁思弦看着她这个凶巴巴的模样,怔了一下。
一个多月前,她的首次首席演出结束后,她曾在后台威胁他,如果他再一声不吭就疏远她,他们就再也不要和好了。
那时阿照也是这样凶巴巴的样子。
但郁思弦看得出来,那天她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很没有安全感。
和现在眯着眼睛要求他夸奖的样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郁思弦心中微微一动。
好像一只不小心走丢了的小猫,因为在外面四处碰壁,所以竖起了很强的心防,可被重新捡回来好好养了一段时间,就又开始生龙活虎,露出一点本来的面目了。
他眼中也就渐渐染上一层笑意,看到那个伤口确实没什么大碍,便也不再强求一个答案,“好,阿照,你今天真厉害。”
像哄小孩似的。
开个玩笑而已,他还真夸啊?
陆照霜耳尖窘得有点烫,白了他一眼。
郁思弦笑了,“待会演出顺利。”
那束小雏菊被递了过来,明明从那么挤的地方穿过来,花瓣却仍旧是娇艳舒展的,被他护得很好,比他对他自己的身体要好。
陆照霜把小雏菊捧在怀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既然病还没好,那干嘛非要来啊,以后演出多的是,又不差这一次。”
“我们以前好像聊过这个问题。”
黑色口罩把郁思弦的表情掩去大半,但挡不住他眼睛里促狭的笑意,“阿照,信守承诺是种美德,你难道不是该夸夸我?”
他在用她的话术来逗她!
但他流感还没好,闷闷的鼻音把他的声音变得温吞了,简直,让人有种这是在撒娇的错觉。
天哪这可是郁思弦。
陆照霜赶忙打消了这种想法,胡乱别开眼,“带着病到处乱跑才不是美德!”
郁思弦故意叹了口气,“也对,就算我戴了口罩,也可能会把病毒传染给别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一个流感而已,乐团里得流感的人也多了去了……”陆照霜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看着他含笑的表情,干脆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垂着眼,闷闷地问:“生病了为什么躲着我,连牧衡都比我清楚你的情况。”
哦豁,一直看热闹的牧衡挑起眉。
这话可够酸的,都让他有种自己当了什么狐狸精的感觉了。
郁思弦温和地看着她,“没有躲着你,但你现在身兼两份演出,本来就很累了,生了病就不好了。”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是那种很让人信服的语调。
但陆照霜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心里还是很沉闷,也不看他,别扭地说:“好吧,那我先回后台了。”
“我今天就不过去了,演出加油。”郁思弦跟她摆了摆手。
“那你好好休息,多喝热水,别喝什么酒。”陆照霜前一句是对着郁思弦叮嘱的,后一句则是看着牧衡警告的,然后转身走进后台。
牧衡摊开手,朝郁思弦无奈笑笑。
而郁思弦刚才还萦绕在眉梢的笑意,也很快淡了下去。
他皱起眉,手掌撑在吧台上,低下头猛地咳嗽起来。
牧衡给他啪啪鼓掌,“牛逼,昨天说要调整状态来见她,今天你还真能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我看你身体上还没调整过来吧?”
郁思弦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扯着自己的领口瞥了他一眼,“麻烦你在这种时候就别说风凉话了,给我拿杯水。”
*
陆照霜还没进门,就听到休息室内声音嘈杂,像是有人在吵架。
她赶忙推门进去。
林珩和徐勿凡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表情都很凶地对峙着,高若涵和唐湾尴尬地站在他们后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对你来说我是不是连个屁都不是?出了这种事,连跟我说一声都不用?”林珩眼眶泛红。
“不然呢,你想听什么答案?”徐勿凡冷笑了一声,目光很刻意地从他干瘦的胳膊上掠过,“你是能帮我给两个畜生一巴掌,还是能给我找个不用被人骚扰的工作?”
陆照霜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昨天民宿的那件事。
不是,这种事为什么自己人能吵起来?
她还懵逼着,林珩忽然一指头指到了她身上,“连陆照霜都知道!你们两才认识多久,我们认识多久!在你眼里她都比我重要?”
被突然卷进去的陆照霜:“???”
徐勿凡听笑了,“林珩,别在这里发癫。”
林珩手指颤动了一下,低下头,宛如被陈世美抛弃的糟糠妻,自嘲地笑了一声:“反正我在你眼里,从来都是个废物。”
说完,他直接摔门而去。
徐勿凡眉头拧得很紧,抓了把头发,说着“我出去抽根烟”,也跟着出去了。
陆照霜:“???”
她和屋内的老唐小高大眼瞪小眼,回忆着认识林珩徐勿凡以来的桩桩件件,心底忽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她吞了下口水,艰难又谨慎地问:“他们俩是不是——”
高若涵晃了晃食指,语气颇为唏嘘老成,“单恋。”
“还是长达四年的单恋。”一向表现得很可靠很不八卦的唐湾,也在此时插进来这么一句。
“啊这……”陆照霜想起刚才那两个互相对峙、南辕北辙的人,感觉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高若涵顿了顿,皱着鼻子,很费解地嘀咕了一句,“前几个月我们乐队不是闹过一次散伙吗?我和唐哥当时都没什么信心,跟着一起退了,但那时候,勿凡姐好像一直都陪着林珩哥呢。”
“你这么说的话……”老唐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我算是第三个加入乐队的,当时徐勿凡就已经在了,不知道他们两到底怎么回事,就还确实挺怪的吧?”
“啊这……”陆照霜表情更扭曲了。
她没办法想象林珩主动追人的样子,也没法想象徐勿凡会对林珩不离不弃的样子,那场面太荒诞了。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想象的画面从脑子里赶了出去,担忧道:“他们这样……今晚还能上台吗?”
高若涵已抱着自己的贝斯在角落弹了起来,闻言抬起头,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没事,照霜姐,别担心,他们经常这样,不会有影响的。”
看小高和老唐见怪不怪的样子,陆照霜只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复习曲谱。
临近上台之际,那两人果然回来了,虽然还透着股尴尬,互相之间根本不说话,但总归是可以和平相处了。
陆照霜抚着胸口,深深地松了口气。
林珩拿起电吉他,回头看着众人,“走吧,该到我们的时间了。”
最近两次演出为他们打下了口碑,今天的搁浅之所以格外拥挤,有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逃出人*间会上场。
他们几乎是刚一走上舞台,底下就爆发了猛烈的欢呼和掌声。
林珩握着麦,朝台下的观众们低笑了一声:“看来今天在这里的大家,几乎都已经认识我们了啊,不过还是有从没见过的新面孔呢,看来我们的自我介绍环节还是少不了啊。”
底下瞬间哄笑成一团。
但今天的林珩没有再和客人们闲聊打趣,他几乎是睥睨着所有的观众,清了清嗓子。
“Hello,我亲爱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朋友们,我们是今晚表演的乐队——逃出人间!也许你此前从没有听说过我们,但没关系,因为从今天起,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们的名字!”
这样狂到极点的自我介绍,成功在台下点燃了引线。
第一次来到搁浅的客人纳闷地向同伴询问:“这人谁啊,怎么狂成这样?”
他对面的老顾客含笑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放心,他们的音乐比他们的自我介绍还要狂得多呢!”
“我是吉他手林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