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晏启正交代的所有话,从卫子嫣口中清楚地道出。
  “徐士道身前受谨妃知遇之恩,入宫为的是协助谨妃密谋大事。后来谨妃被赐死,徐士道开始为四皇子谋划将来。”
  “四皇子被陛下远放北疆,徐士道来了陛下身边近身侍奉。陛下龙体向来康健,偶有头痛脑热很快过去。但自辽王封侯以后,却时常病体缠身,且长久不得痊愈,陛下可曾想过为何?”
  “不是您的身体出现问题,而是徐士道开始对您下了毒。”
  景仁帝瘦弱的十指禁箍着圈椅,手背上青筋暴突。
  “那时太子查刺客查到辽王头上,他有意在事情败露前赶回京,故而让徐士道开始慢慢下毒,致使陛下龙体每况愈下。太子揭发他那日,更是利用陛下对徐士道的信任,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将投毒之行栽赃给太子。”
  “陛下明鉴,废太子,戕害龙体,辽王所做这一切,并非为了篡夺储君之位,而是冲着陛下的皇位!是为了完成他母妃未尽的图谋!”
  卫子嫣一气说完,紧张地观察着帝王的反应,生怕他来个“一派胡言”的暴喝,叫来人将她拖下去。
  景仁帝紧紧咬住牙关,眼神里似惶似恐,似怒似殇。
  “你……你所说的,可有真凭实据?”
  看来他依然不愿相信。
  “帝王疑心,不可能一次信你片面所言,只要让他怀疑即可。”晏启正叮嘱的话回响在耳边,卫子嫣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香囊。
  秋落装了一个,当着何应庆的面她收入的却是另一个。外观一模一样,里面的药丸却全然不同。
  “香囊中有两粒解药,陛下需悄悄服用,不能向任何人提及。宫人端来的汤药,陛下要想方设法避免服用。若陛下觉得解药有效,相信臣女所言,可宣召臣女入宫,从长计议。”
  “如今禁卫军已被四皇子控制,太极宫内亦是他的耳目,陛下若想脱困,切莫与四皇子对质,也切莫对身边的人声张。”
  卫子嫣起身上前,献上香囊。景仁帝拿在手中,眼神里露出狐疑:“佑熙要娶你为妃,你竟冒着杀头之罪来朕面前揭发他?”
  卫子嫣再度跪伏在地:“臣女一家受陛下隆恩,岂能眼看陛下有难而袖手旁观?”
  “你……”
  景仁帝这个你刚出口,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未得通传,有人已径自朝殿内疾行而来。
  卫子嫣急忙道出最后一句:“陛下只要记住,我的过去已过去,如今我的新身份是魏家二小姐魏庭岚,与四皇子两情相悦。”
  低低的尾音刚落下,李佑煦的身影已映在光洁的地板上。
  “怎么还跪着?”宫人被悉数遣退的疑惑,转念由后一个猜测代替,李佑煦注意力瞬间转移。
  景仁帝微微仰头,幽深的目光落在他如今引以为豪的儿子脸上。
  他竟忘了,曾经最讨厌这张脸,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他母妃……
  “父皇?”李佑煦察觉不对劲,那双眼睛射出的光霎时变得犀利。
  “你看看你选的太子妃……”景仁帝指着地上跪着的人,语气不善,卫子嫣禁不住后背上直冒冷汗。
  “……半点都说不得,朕说一句她就跪地不起……”
  卫子嫣:……
  “朕累了,带她走罢。”
  离开太极宫时,卫子嫣手心里一片潮湿,脸色亦是受惊后的缀缀不安。
  “吓到了?”李佑煦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卫子嫣顺势点点头。方才那番情景,李佑煦只以为她被圣上刁难。
  “父皇这边你别操心了,本王自会处理好。”
  “听王爷的。”
  两人说着话行至半途,不期然与迎面而来的沐王一行相遇。沐王面上依旧冷冷淡淡,他身边的魏庭州恭敬地对辽王行礼。
  “八王爷,兄长。”卫子嫣亦向两位福身,两手交叠身前时,右手悄悄比了个六。
  片刻,魏庭州随即出了宫,登上外面一辆马车。
  “怎么样?”已在车内等候多时,晏启正早已急不可耐。
  “放心,”魏庭州给他比划一个六的手势,“卫姑娘应该已经让陛下怀疑上辽王了。”
  这手势是晏启正提前约定的,代表顺利。若手势换作拳头,则表示碰了壁,需他们搭救,那他与八皇子那会儿则要按另一套计划行事。
  晏启正骤然松口气,发出微微急促地呼吸声,足见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地焦虑着。
  “解药很快起效,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是,”魏庭州颔首赞同,“八王爷的意思我们今夜动手。”
  “好。”
  是夜,清风阁。
  兵部尚书鲁岐有应属下之约,在雅间里边喝酒,边听曲儿,边吐槽方季恺。
  “他娘的!骗我说力荐我女为太子妃,我呸!他以为自己是谁?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替我张罗?”
  今日方季恺告假没来,说是在家养病,消息灵通的早私下传开了,养病是假,被辽王禁足才是真。
  鲁尚书的属下当然一口附和着上峰,席间从头到尾将姓方的奸诈小人骂得一无是处。甚至矢口扯到早前的传言,毒害圣上的并非太子,而是辽王。
  “你小子不要命了!”
  鲁岐有虽然喝大了,脑子里依然绷着一根弦。方季恺可以随便骂,那四王爷的谣可不敢乱造,小心被割了舌头!
  属下连忙认错自罚,又喝了一盅,两人踉踉跄跄下楼离开。鲁岐有上了马车,醉醺醺地斜靠着打盹,鼾声起伏之际,马车猛地一刹,令他扑摔在地。
  鲁岐有生生给摔醒,正待破口大骂,车帘被人撩开,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探入,直抵他的脖子。鲁岐有一个激灵,顿时酒醒:“你是谁?”
  对方一身污浊的白衣,长发披散,一块汗巾蒙着面,露出一双锋锐的眼睛,似曾相似……
  “鲁尚书,好久不见。”
  这副嗓音年轻、深沉,配上那双熟悉的眼神,再结合一身落魄,迅速在鲁岐有的脑海里窜出一个后生的名字:“晏、晏启正?”
  见对方没否认,鲁岐有赶紧又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如此?”
  “无冤无仇?”蒙面人声音冷冽,“当日若有你出兵相助,辽王不会得势,太子不至于被囚冷宫,而陛下身上的毒也会尽早解去……”
  “不不不!当日老夫在路上耽搁了,根本不在皇宫,如何相助?”
  脖子上的刀刃压得更紧:“难道不是你有意耽搁?”
  “冤枉!老夫在入宫路上遇到了窃贼!”
  “窃贼?我这样的?”
  鲁岐有刚喊完冤,只听蒙面人一声冷笑,握刀的手骤然一抬,一把将他敲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鲁岐有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只是这床幔瞧着眼生,不知身在何处,鲁岐有忽地坐起身。
  “鲁尚书受惊了。”
  一道不紧不迫的声音响起,鲁岐有循声望去,骤然倒吸一口冷气。
  “八王爷。”他慌不迭地爬下床,朝着坐上之人跪拜行礼。
  “鲁尚书起来说话。”
  沐王面上甚是客气,可鲁岐有不敢大意。脖子和脑袋此刻还疼得厉害,而始作俑者就站在沐王身侧,换了身衣裳,长发也束了起来,恢复他晏都尉的模样。乍然一看,还以为他旁边的人是太子。
  昔日的太子亲卫与沐王站起一起,鲁岐有瞧出几分端倪,却不敢妄言,恭顺地垂首站立:“不知八王爷找下官来,有何吩咐?”
  “本王‘请’尚书大人过来,的确有个疑问想求个答案。”李载道依旧言语和气,只不过刻意咬重了“请”这个字。
  “如果重来一次,鲁尚书可会助太子对抗辽王?”
  尽管有所猜测,但听到这话鲁岐有仍然抑制不住心惊胆颤。太子党已除,沐王背后没有势力,想要推翻辽王谈何容易?搞不好就是灭门抄家的死罪!
  但他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两人一唱一和,他如果今晚不应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鲁尚书,你是两朝元老,如今宫中形势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见他不敢作声,李载道并不着急。
  “辽王的心狠手辣你不会看不出,你甘心陛下被迫退位、辅佐心狠手辣的帝王?何况,辽王手里还有北疆军团,跟随他多年的将军必然受其重用。鲁尚书今日想必在朝堂也听说了,辽王已下令其回京述职。”
  鲁岐有不由暗暗吃惊!沐王不参与朝政,消息竟如此之快,莫非朝堂上还有太子的人?
  李载道视若无睹,继续未尽之言:“以辽王的强势,必定会将兵部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鲁尚书,你觉得辽王会更信任你,还是他的昔日旧部?
  “即便鲁尚书愿意自请致仕,焉知辽王不会赶尽杀绝?戚离缺满门,武尚书满门的下场,鲁尚书可还记忆尤新?”
  “反之,陛下与太子向来信任鲁尚书,救陛下、救太子,鲁尚书今后方可安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