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所以,是那个多年前尚留一丝仁慈的李佑煦心软了……
无妨。
反正明日过后,他会同太子一党好好算账,总会算到她头上……
这一夜,诡谲而漫长。
清晨起来,尚未透亮的天空,云雾蔼蔼。
卫子嫣今日起得早——应当说后半夜就没睡踏实。起床梳洗过,与晏启正一同用完早膳,送他出门。
“放心,我会尽早回来,定不错过你的赏月茶会。”见她拉着自己的手,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忧,晏启正只得柔声宽慰。
“嗯……我等你回来。”
“好。”
晏启正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在她仰起的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出得府后,晏启正策马奔向皇宫,直入东宫。太子与太子妃尚在房内叙话,侍女进来通传晏都尉紧要事启奏。
“让他进来。”
李承泰理好衣衫正坐于榻上,太子妃退去了里间。
“殿下。”晏启正步履匆匆走进来,待要行礼被太子抬手示意免了。
“什么紧要事?”
晏启正面容冷肃,回答直截了当:“辽王车马驻停城外八百里时,辽王已悄然潜入京城,属*下担心他另有谋划。”
闻言,李承泰面上神色顿凛:“消息确凿?”
“守忠与柳氏出城那日,属下同内子送行后在一间茶楼歇脚。当时辽王就在隔壁,不过并未现身。”
“未现身你如何知他在隔壁?”
“内子,曾与少时辽王在马场有过两面之缘。”晏启正不自觉齿关收紧。
“彼时辽王隐瞒了身份,内子只道他是名字中带‘昭’的一个普通人。那日在茶楼,便是一位自称‘昭公子’的人私下为我与内子结了账。属下由此确信,那人确是辽王。他恼怒内子没有固守承诺另嫁他人,设计使她入宫,制造惊马意外,为的是取内子性命,也借机扰乱我方阵脚。”
昨夜子嫣由噩梦中惊醒,害怕至极,向他坦承了一切,令他不禁悚然后怕。
尽管最后关头不知为何辽王又出手相救,可一想到其原本的歹毒打算,想到子嫣差点无辜蒙难,晏启正恨不能立即杀了他!
更糟糕的是,他怀疑,辽王所谋不止他们预料那般简单。
“属下担心,辽王的谋划不止如此,他或许还有其他暗手。”
李承泰敛眉肃目默了片刻,方完全消化了听到的内容,对于昨夜发生之事亦有了了然。此刻只觉是疾风骤雨前的平静,已经不容再等。
没有追问“固守承诺”等由来细节,李承泰霍地一下由榻上起身。
“事不宜迟,孤这就去向父王揭露他的所作所为!”
景仁帝今日身体微恙,取消了早朝,正在寝宫内殿补眠。李承泰原本打算晚两个时辰再去叨扰,如今接到晏启正的消息也顾不上了。
太子匆然而至,急于求见圣上,徐公公面色颇为为难。
“陛下昨夜没睡踏实,这会儿还未醒,殿下可否晚些时候再来?”
“此事关系重大,不容耽搁片刻,劳烦徐公公通传。若父皇有所怪罪,孤一力承担,绝不让公公受累。”
“殿下言重了。”徐公公这方连忙躬身,“既是大事,老奴这就去请陛下。”
黄金幔帐后,景仁帝睡得过沉,徐公公唤了好几声才使他迷糊睁眼,嘴里骂出一句:“你个老东西……”
“陛下息怒。”徐公公细声细气地解释,“太子殿下这厢候在外边儿,说有大事要向陛下启奏,不容耽搁。”
大事……
景仁帝抬手揉了揉钝痛的额头,沉沉呼出一口气:“他最好是有大事。”
半个时辰过去,宫人为默坐于外殿的太子新换上一壶茶。李承泰灌饱一肚水,曲着手指在腿上心浮气躁地敲击。
他人虽安静地坐着,脑中却一直在反复琢磨晏启正那句:“辽王的谋划不止如此,他或许还有其他暗手。”
李佑煦偷潜入京,定不会只为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可他的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方季恺,那厮自戚离缺全家被害过后称病在家,不见朝中任何人前去探望。
若李佑煦真有其他谋划,说明他在朝中很可能还安插了其他帮手。
这个人是谁?
他们谋划的又是什么?
李承泰半天摸不着头绪,但心中预感越发糟糕。就在他屏不住要起来踱步时,徐公公手扶景仁帝来到了殿内。
“扰了父皇休息,儿臣知罪。”李承泰起身,撩开衣袍跪于地上。
景仁帝就坐于上首,掀目瞧着他,定了一息缓缓张口:“起来近前说你的大事。”
“是。”
李承泰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起身上前两步,站定在御前,躬身双手奉上。
“儿臣是来向父皇揭发辽王李佑煦,勾结前朝余孽,妄图弑兄夺储!”
一句话铿锵落下,惊得帝王旁侧的徐公公手脚一哆嗦,差点打翻茶碗。他连忙跪地请罪,称要回避,景仁帝无所谓地让他留下。
“你也是老人了,此种宫廷秘辛你听得还少?”说罢,景仁帝目光沉沉地重新看向他儿子:“折子先放一边,你继续说。”
李承泰由樱花林行刺说起,至柳氏兄弟惨案、派人追杀柳氏。再至身为替罪羔羊的前刑部员外郎沈锥系沈门弟子,以及屠戮给事中戚离缺满门伪装未失火……
“桩桩件件的来龙去脉、刑部考证全都在这本奏折上阐明清楚。李佑煦与前朝余孽沈门沆瀣一气,欲弑兄图谋不轨,请父皇下令责办。”
景仁帝全程静默,越听到后面,凌然的脸上越凝重。
“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父皇可识得此物?”太子从怀中取出一物,徐公公例行上前接过,捧在手心颤巍巍地转呈陛下。
景仁帝一瞬不瞬地盯着掌上之物,默了几息才缓缓抬手拿过来。
玉佩的穗子早已破败,然而绿松石面光泽透亮,上头一个隶书篆刻的“谨”字。
景仁帝的手也在抖,他自然识得、记得。这是抬她为妃时,他亲手所赠之物。
“柳氏一介孤女还要被四弟屡屡派人追杀,为的便是此物,这是他的罪证……父皇!”李承泰突然大惊失色上前,扶住朝前栽倒的景仁帝。
“陛下——”
徐公公亦赶忙伸手,和太子一并将人扶正。
景仁帝稳住身形后,头靠在椅背上,攒紧玉佩的手指向前方,满脸愠怒。
“着人,将那逆子给朕叫来!”
徐公公立即出去交代宫人,速速去王爷府将四王爷请来。再快步回到殿内,景仁帝仍气得胸膛起伏。
“殿下,”他对太子道,“陛下昨日饮多了酒,又半宿没睡,这会儿不宜太过动怒啊!”
李承泰面露惭色:“父皇息怒,并非儿臣故意惹您生气。”
景仁帝抬手扶住额,似有晕眩。徐公公赶紧又道:“四王爷入宫还有些时间,陛下不若先进去歇息片刻罢?”
太子自然没有异议。景仁帝自己也觉得头疼发晕,当下便由徐士道扶他进去,在龙榻上躺了下来。
徐公公吩咐宫人将参茶端上来,转头便听到帝王喟然一声长叹:“到底是她的儿子,是朕天真了。”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杀了他永绝后患?”喃喃低语间,景仁帝又忆起昨夜舞马献酒一幕,不由心中钝痛。
“还是,饶他一条贱命,罚他去皇陵陪他母妃,自生自灭……”
徐士道哪敢这接话?默默立于床侧片刻,小心翼翼地措辞。
“老奴在宫中时日不短,斗胆说一句,可谓瞧着太子长大。太子亲厚孝正,端方君子,老奴相信太子不会凭空污蔑四皇子,不过……”
徐士道顿了顿声。
“此事非同小可,陛下不如等听完四皇子的辩解之辞再行决断。毕竟事关皇嗣荣羞,干系重大,文武百官那边也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
床榻上的人未给回音,徐公公不再多言。很快,宫人送了参茶进来。他两手端起,送入床榻间。
“陛下先静心歇息,保重龙体最为要紧。”
李承泰在殿内稍坐了片刻,见到徐公公出来。还未张口询问父皇情况,对方已朝他恭敬地躬身抬手行礼。
“殿下不必等在此处。陛下说了,要单独审问四王爷。”
“单独审问?”
晏启正早前和太子一道从东宫出来,太子进了太极宫,他等在宫门外。此时见太子出来,说圣上要单独审问辽王,不免有些担心。
“万一辽王砌词狡辩,或是跪地忏悔哀求,圣上会否顾念父子之情轻饶过他?”
“不会。”李承泰倒不担心。
“当年谨妃给予父皇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否则父皇也不会让四弟年少便去了边疆。父皇就是怕他重蹈他母妃覆辙。”
弑兄夺储,再加勾结前朝余孽,偏偏踩在父皇的逆鳞上,父皇怎可能轻拿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