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还没睡?”他走过来,脸色赤红,身上带着浓重的酒味。
  “要不要给你煮点醒酒汤?”
  “不必,去睡吧。”晏启正越过她,径自往浴房去。
  卫子嫣在原地定了片刻,扭身回到寝间。上了床榻,倚在床头等了一会儿,瓶儿走进来:“少夫人,大公子让奴婢来熄灯。”
  平日都是晏启正亲自熄灯。
  “他人呢?”
  “大公子说身上酒气重,不想熏着少夫人,今晚宿书房。”
  “……哦。”
  烛火渐熄,眼前只剩一片昏黄的光。卫子嫣躺下来,两眼望着顶上幔帐。以往盯着盯着眼皮就会打架,今晚倒是精神得很,两眼看酸了都毫无睡意。
  卫子嫣阖上眼,强迫自己入睡。然而越是如此,越睡不着。她烦躁地调了姿势,改为侧睡。过一会儿,又平躺回来。几度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
  早上醒得晚,自然是见不到那人。卫子嫣坐在梳妆台前,抬眼望向镜子里的杜鹃:“大公子有没有说今晚不必等他回来用膳?”
  “大公子没交代。”
  卫子嫣垂下眼帘,没再多问。
  她的解释,他大抵没有信吧?
  午后,卫子嫣补了觉起来。在院子里呆了会儿,心中依旧闷得不舒服,便叫上秋落陪她一道出去散散心。
  穿过鹅卵石铺砌的竹林小道,沿蜿蜒的林荫小路来到池塘。
  荷花早已开败,几名家丁划着小舟,清理打捞塘中的残叶烂根。对面秋千空着,卫子嫣想起刚进门第二日,正是在此处碰见启珠姐弟,无端对她发难。
  主仆二人绕过池塘,卫子嫣坐在秋千上,秋落在身后轻推。她嫌不够高,让秋落力道大些。
  秋千荡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心提上去又俯冲下来的刺/激,令卫子嫣开怀,嘴里不停叫着:“再高点再高点。”
  “不能再高了,奴婢瞧着害怕。”
  “胆小鬼!”卫子嫣笑起来,迎风扬起脸。
  正玩得兴头上,晏夫人带着杏儿与一婆子经过,瞅见卫子嫣的秋千荡得过高,忙叫婆子上去劝下来。
  卫子嫣与秋落也瞧见了晏夫人,乖乖下了秋千,快步走过去请安。
  “罢了。”晏夫人叮嘱她一句,“玩归玩,当心着点为好。”
  “母亲说得是,子嫣记住了。”
  方才在秋千上,卫子嫣看她行色匆忙,似往慧姨娘的院子方向去。
  “母亲是去馥芳苑吗?”
  “是啊,”晏夫人叹着气,“那母女俩还在吵。过几日我母亲该到了,不想她看着糟心,我去调节一二。”
  “启珠还关着自己?”
  “那倒没有,就是还想不开。”
  卫子嫣想了想道:“我晚些时候去看看启珠?”
  “也好,你也开解开解她。”
  得了母亲准许,卫子嫣带着秋落回了福禧堂。在院子里挑了几盆开得正娇艳的花,随后带去看望晏启珠。
  本欲先请敏兰和慧姨娘通传一声,敏兰说不用。
  “大夫人说少夫人会来,姨娘已经知晓。”
  卫子嫣这才放心跟着敏兰来到晏启珠房间。她连哭几日,方才又大哭过一场,两只眼睛已然肿成核桃。
  卫子嫣回头吩咐敏兰:“还不给你家小姐打盆热水来?”
  “是。”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花。”
  卫子嫣让婆子帮忙把花搬进来,放在桌上。
  “看着它生机勃然的样子,总会给我带来一丝安慰,让我以为没那么糟糕。”
  晏启珠不知听没听进去,只盯着花发呆。卫子嫣也不催她,安静地陪她坐着。不多时,敏兰端来热水,拧了张帕子给启珠擦脸。
  “你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晏启珠脸上盖着帕子,忽然开口,卫子嫣一时没反应过来。晏启珠扯下方帕,朝她对直望过来。
  “以前每回我大哥对你没好脸色的时候,你如何坚持下来的?”
  “……”
  卫子嫣这下总算听明白了,却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我与你大哥,并非你想得那样……”她犹豫着如何解释,“我……我们的情形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晏启珠嘴角自嘲地抿起一个弧度,“我也很喜欢他。”
  “……”
  卫子嫣放在腿上的手偷偷收紧。
  可她不是……
  “鱼大人成过亲,有过妻子。他的想法,或与你大哥不同……”
  “成过亲又如何?我不介意!”
  “我的意思是,若鱼大人打定主意不再续弦,无论是你还是别人,他都会拒绝。”
  “你如何知道他打定了主意?他告诉大哥的?”
  晏启珠着急地发问,可卫子嫣哪知道鱼苏功有没有对晏启正说?不过是她的推测罢了。她还没说什么,晏启珠腾地一下站起来。
  “你故意这么说,想让我死心吧?”
  “我……”
  卫子嫣张着口,正难解释,身后冒出一个沉沉的声音:“她说得没错,鱼大人心意已决,你别再执迷不悟。”
  一回头,晏启正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大哥……”晏启珠面色骤变,“他、他真这么说?”
  “信不信由你。”
  说罢,晏启正面无表情地扣住卫子嫣的手腕,带她离开了馥芳苑。
  日头未落,他今日意外地早回了。但此时扣着她的劲道算不上温柔,迈出的步子也让她跟得急促。
  他一个字不说,只脚步不歇地拉着她走。直至进了福禧堂的院门,方松了手,撇下她自顾往里去。
  卫子嫣冲口而出:“你还要出门吗?”
  趁他步子一顿的时候,卫子嫣追上去,语气不虞:“若要出门就说一声,厨房也好知道要不要备你的晚膳。”
  说罢,便学着他,自顾往前疾行。
  “等我一个晚上就觉得委屈了?”
  背后的讥讽让她又停了下来,卫子嫣倏地回转身,拧眉看向他,可不是觉得委屈。
  “你知道就好!”
  “呵。”他笑了一下,嘲讽的味道。“怪我对你不好?”
  晏启正凝视她的眼睛,有些微红,带着委屈与气恼。可他不委屈、不气恼么?
  “从前我对你不好的时候,可是全凭你等他的决心坚持下来?”质问几乎下意识地不由大脑脱口而出,晏启正才出口便觉后悔。
  这般质问令他像足一个妒夫,自取其辱。
  然而她的沉默、闪避的眼神,无一不在言明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当我没问。”
  “晏启正——”卫子嫣厉声叫住他。
  这两日,他甚是冷淡,眼下又拿一句半句来刺她。
  知道他心中介意,耿耿于怀。她理解几分,可也委屈几分,觉得他不信自己。此时他又这般态度,卫子嫣忍不下去了。
  “你若心中不痛快就大大方方说清楚,何必故意拿这些话来刺我?”
  “刺?”
  他方才在门外听到的那番对话,何曾不是句句刺在他心上?
  晏启正嘴角扯起一丝嘲然:“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
  卫子嫣一时无言,无名火却陡然冒起:“所以你不舒服,也要我不舒服是吗?”
  “我不想吵架。”晏启正冷声丢下一句,拔脚就往书房的方向去。
  谁想吵?卫子嫣气得一跺脚,也扭身回房。
  这口气一直盘桓在肚子里,晚饭吃不下一口。秋落瞧出苗头,悄悄问她是不是和大公子吵架了?
  “谁稀罕同他吵?”卫子嫣忿忿地道,“别跟我提他!”
  郁结在胸,卫子嫣去浴房泡澡。香露的芬芳总算让她舒坦一点,结果快出浴房时,听到外面两个丫鬟小声嘀咕。
  “大公子怎么说?”
  “大公子说这两日需熬夜,宿在书房,不吵少夫人休息。”
  “大公子也在置气?”
  “是啊,许继往书房送晚膳,多嘴提了一句‘少夫人好像胃口不好,没吃什么东西。’被大公子冷眼给瞪了出来。大公子先前可不是……”
  浴房门忽然打开,秋落与杜鹃立马闭了嘴,只见少夫人气冲冲地穿着寝衣就出来了。
  “少夫人——”
  卫子嫣没理会她俩,快步往里走,上床钻进被窝。秋落紧跟着进来,还未张口便听到一声“熄灯”。
  “少夫人……”
  “熄灯!”
  秋落后悔不迭,又毫无办法,只得熄了灯出去。待灯一熄,卫子嫣强忍的酸楚瞬间袭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真是又伤心又难过,还生气。
  书房!书房!有本事以后每晚你都睡书房!
  卫子嫣越哭越气,忽地下了床,打开旁边斗柜,翻出锦盒中的荷包,一剪刀下去剪成两半……
  福禧堂这两日死气沉沉,丫鬟们都知道两个主子在彼此置气、互不搭理,做事说话都不敢弄出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