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以开始了吗,钦差大人?”
  陆武丰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晏启正抱拳微微一笑:“请。”
  战鼓擂响,将士欢呼。
  一左一右两个士兵高举小黄旗,晏启正与陆武丰并列在起点。随着小黄旗挥下,两骑战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比骑射,规则并不复杂,射中靶心快又多者胜。
  不过,每人的靶子共六个,分布在不同位置,有高有矮,有大有小。想要射中不同的靶子,骑射者需在马上调换不同姿势。同时还要拼快返回起点,所以难度不小。
  第一个靶在左侧,如盘大小。驭马疾驰中,晏启正由背后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脚背勾紧马镫,身体倾向左侧,拉弓瞄准红色靶心。
  手指放,长箭如电,直飞靶心。叫好声接连爆发,应是两人皆中靶心。来不及分心,第二个靶接踵而至。
  右侧,依然是盘子。晏启正刚从左侧探身回正,一下又倒向右侧。同样拉弓瞄准,果断放箭。
  左右过了,便轮到上。
  这次是连环靶,三个盘子横挂在旗杆顶上。
  若想一一射中,骑射者须在由远及近的过程中,依次快速释放三次箭羽。
  陆武丰早已抽出一支长箭,倏地一下射向其中一个靶子。在他反手抽取第二支箭时,晏启正一下抽出三支箭,长弓横倒,三支箭置于其上,同时朝三个靶子飞出去。
  三箭同出,晏启正策马继续朝前飞奔,肉眼可见地处于领先。
  刚刚还在为陆帅叫好的将士们,张着的嘴巴登时关不回去,瞪着眼,错愕地看着场上的变化。
  最后一个靶只有碗大,安在旗杆下部。就是人站在地上,也得屈膝跪地才好瞄准,足见在马背上想要射中的难度有多大。
  赛制没规定不许下马,所以正当将士们以为,钦差大人会采取最保守的方法稳住领先优势时,他却出人意料地留在了马背上。
  晏启正脑子里灵光闪现,扯掉背上箭筒,缰绳缠住右小腿,左脚勾稳脚蹬,整个身体向左后方滑下,脊背贴住马肚子,头朝地悬空。
  趁马儿转向之际,晏启正拉满弓,以倒立的姿势向后射出最后一箭。
  校场沸腾了!
  纵使原本期望他们的副帅获胜,将士们依然为钦差大人精彩的表演由衷欢呼。
  六个靶子两人全中红心,钦差大人比副帅快一个身位返回起点,毫无疑问前者胜。
  输了比赛,陆武丰面上不太自在,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过人之处。没想到太子近卫中藏龙卧虎,是他轻敌大意了。
  “钦差大人身手了得,陆某输得不冤。”
  陆武丰朝他抱拳,晏启正也抱拳回应:“陆帅神勇,在下赢得侥幸。”
  最后那一招倒挂金钩,平日没怎么练过,确实有些铤而走险。
  那时,他脑子里忽然迸发马场那一幕。她说,不是被马摔下,而是利用缰绳捆住手,托住身体吊在马上。是以他想到以绳缚脚,挂于马下。
  “钦差大人最后一箭妙思独特,令人大开眼界。”李佑煦走至晏启正面前,淡声称赞。
  没想到一试之下,此人身手果然了得。
  “王爷过誉,晏某不过受人启发。”
  李佑煦笑容微敛,莫非如今太子身边的高手不止一二?他轻扯唇边,试探地问:“想必也是位驭马高手?”
  而对方只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不晓为何,李佑煦不喜欢他此刻的笑,看着像默认,实则高深莫测,隐藏着不愿透露的秘密。于是,李佑煦转头大声高呼:“钦差大人胜出,赏酒十坛!”
  倒要看看,放倒他后能不能问出点名堂。
  王爷早有令,自个儿的酒不喝完要挨军棍,钦差大人既然也在营里,怕也要守这规矩。
  十坛酒啊!别说醉,便是撑也撑死了!十几个士兵陆续搬来整整十坛放到钦差大人面前,众人觉得又有好戏瞧了。
  有几人端着碗酒上前,要庆贺钦差大人方才得胜。晏启正来者不拒,与他们一一豪爽对饮。围观的人见钦差大人好酒量,纷纷涌了上来。
  眼看一坛酒空了一半,晏启正抹了抹嘴,高声提议:“光喝酒没意思,玩游戏助兴如何?”
  有游戏助兴怎会不好?众人当即附和叫好。
  “划拳、或猜瓜比输赢,赢的吃肉,输的喝酒。”
  晏启正话音一落,立刻有个士兵举手,要先来划拳。晏启正便与他划拳,一来二去就分出输赢。
  不等士兵回头去拿酒碗,晏启正把自己的酒碗往士兵面前一送。军营里不拘小节,士兵干脆地接过去一干二净。
  其他士兵争先恐后跟上来划拳,连着三个同样接连败北,喝光了晏启正手中的酒。
  第五个士兵见势不对,换了猜瓜。晏启正便就地取材,找了一块羊头骨。两只空碗倒扣在桌上,让士兵猜骨头在那边。
  士兵朝右边的碗一指,晏启正揭开,空无一物,士兵遗憾地认输喝酒。
  一开始划拳猜瓜,围观的众人心态尚且平静。可几番观摩下来,钦差大人无论划拳还是猜瓜就没失手过,不信邪的士兵们被激发起强烈的好胜之心。
  围观者与参与者的热情开始高涨,气氛愈演愈烈。
  “左左左。”
  “右右右。”
  不止参与者,围观者也在旁边指手画脚,颇有些赌场下注大小的味道。
  还有人眼睛不眨地死死盯着钦差大人的两只手,誓要看清楚他将骨头藏到哪边碗下去了。奈何就是邪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始终没人猜对答案。
  但越是赢不了,越有人前赴后继。
  打败神话的念想,像被逐渐吊高的鱼饵,让无数鱼儿争先恐后。
  眼看钦差大人身边的十坛酒空了大半,被吊打的士兵情绪开始萎靡,晏启正手下故意慢了半分,这个猜瓜的士兵幸运地猜中了!
  “我赢啦!我赢啦!!”他兴奋地跳起来,抱头狂喜。
  周围的人也喜出望外,合起来将他抛向空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欢呼哪个英雄。
  既然见过神话被打破,便有其他人也想体会“当一回英雄”的快意。参与者的热情再度被点燃,然而幸运之神犹如昙花一现,再不见有人赢上一把。
  “赏赐”的十坛酒一空,晏启正结束神话表演,起身去向辽王告辞:“多谢王爷美意,卑职已然尽兴,就不耽误王爷与众将士同乐了。”
  在周遭士兵的关注下,晏启正声音郎朗,面子功夫十足。
  他的脱身把戏,李佑煦早就看了许久。有勇有头脑,是个人才。只可惜,是太子的人。
  李佑煦心里打着算盘,目光幽沉:“皇兄的一片心意本王甚是感念,请钦差大人回去后代为转达。”
  “卑职谨记。”晏启正面带微笑,应承着辽王的嘱托,心中却如明镜般透亮。
  带来的那些个礼盒,辽王何曾打开看过一眼?
  “王爷,要不派人?”待钦差一行离开,军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显然,意欲在路上伏击其车队。
  “那是‘太子钦差’,不是‘太子护卫’!”李佑煦不满地冷哼一声:“在自家门口截杀钦差,你是嫌李承泰抓不到把柄?”
  “殿下恕罪,是属下糊涂。”
  李佑煦目光阴沉。
  他有预感,李承泰必定已怀疑到他身上。特意指派钦差来北疆,或是为了查找证据,不能轻易放人回京。
  “你速速去找罗知县,叫他把人盯紧了。”李佑煦冷声下令,“必要时,老规矩。”
  “啊——”
  卫子嫣从噩梦中惊喜,后背湿了汗。
  进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在贵妃榻上午睡,打个哆嗦醒来,鼻尖上也是一层薄汗。
  卫子嫣抚着起伏急促的胸口坐起来,依然心有余悸。青天白日的,不过午睡片刻,竟然接连梦到坠马一幕。
  “丫头,教你的本事记牢了,别等我回来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这句话,她不断练习铤而走险的下马动作,可每一次都从马背上摔下来。
  最后那一次,她摔在地上,狂怒的马儿突然朝她猛冲过来,眼见就要踩上她的脸,晏启正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挡在她面前,被马蹄踩踏而过......
  卫子嫣屈膝抱成一团,将梦里的画面驱赶出脑海。秋落端着脸盆进来伺候,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他走了多久?”
  “谁?”秋落睁大眼睛,“小姐问姑爷吗?”
  卫子嫣顿时恍然,怎么问起他来?
  “我没问他。”
  “姑爷走了大半月了,”秋落半忧半喜,“小姐想念姑爷有啥不好意思?”
  “我没想他!”卫子嫣瞪眼。
  秋落努了努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小表情。卫子嫣正要同她好好说道,冷香走进来递上一张帖子,说是武家二小姐着人送来的。
  卫子嫣狐疑地拆开请帖一瞧,竟是约她明日去茶楼听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