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她像个孩子一样,笑的温柔无害,声音却无比森冷,道:“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谢定夷看着她,说:“你很聪明。”
若不是她利用吾丘越给吾丘寅传递假消息,萧辙这条线还不一定能用,西羌和阙敕也不会这么快分道扬镳,她不知道谢持到底知道多少,但至少在此战之中,她们二人的步步筹谋可以说是互为依仗的,她给出一步,往往有下一步在后面接着,对方杀出一路,她也会适时递上刀。
只是她们二人的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只针对西羌和阙敕两个敌国,此战胜后,剩下的就只有面向彼此的杀招。
听到夸奖,谢持顽皮地眨了眨眼,说:“我也觉得。”
她道:“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母皇到底是怎么发现宁竹的呢?”毕竟宁竹是他们最后的底牌,此人自顺利安插在谢定夷身边开始,世上知晓她身份的也只有她和宋同、宋冉三人,而他们联系也从不见面,只靠密信或者信物,按理说谢定夷不应该这么容易发现她,可她还是发现了。
谢定夷道:“你怎么知道你身边就没有宁竹呢?”
谢持恍然,却也没有太过意外,道:“是谁?”
“算了,”刚问出口她又立刻收回,道:“知道了也是给自己添堵。”
谢定夷温和地笑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
谢持看着她的笑容,突然问道:“当年……你收到过我的信吗?”
她这话没头也没尾,谢定夷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什么信?”
谢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说:“我就知道。”
谢定夷直觉有什么事,又问:“什么信?”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谢持摇摇头,说:“今日求见母皇,只是想在离宫前再和您说说话,既说完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府了?”
谢定夷见她不愿说,也没有追问,道:“明日辰时,会有大理寺的人来接你。”
“没问题,”谢持的神情丝毫不见落寞,反而有种快意,道:“帝姬府啊,好久没回去了呢,母皇果然了解我,送我去了我最想去的地方。”
……
刚出东宫,谢定夷就让人去提审了宋冉,问清楚谢持说的信是怎么回事,晚间时宁荷便回来复命,道:“宋冉说,那些信是太子殿下给您写。”
谢定夷道:“说清楚。”
宁荷道:“她说那时明昭帝姬刚故去,太子殿下还在明昭帝姬府,由宋同养育,但宋同对她……不算好,常常将她关起来,她就给宫中写了信,想让先帝将她接进宫,但当时正值战事,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前线,没有人有时间关注此事,这封信也不知怎的没送进宫,后来太子殿下没办法,就在某日出门时将信给了一个酒楼老板,让他将信递交驿站,送予边关。”
谢定夷靠在椅背上,轻声说:“她想给我。”
宁荷道:“是,但这封信被宋同发现了,自然没送出去,连带着后面的十好几封都被扣下,慢慢的,殿下就没写了。”
谢定夷问:“……信上写了什么?”
宁荷说:“宋冉说她已经记不清了,大多是说不想留在帝姬府,想离开的话。”
原来是这样。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孩子曾经那样绝望而无助地向她伸出过手。
谢定夷叹了口气,盯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文书奏折,几乎难以言述心中繁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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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处置后,宋氏的判处也提上了日程,想来不出一月,这桩跟在战事之后的谋逆案就能彻底厘清,等过了正月,各地方的官员也开始点卯上值,商队陆续出发,街巷热闹非凡,俱是一片欣欣向荣。
一大早,沈淙就穿戴整齐去往了车马库,宿幕赟正在此处等他,见他前来,便道:“走吧。”
自萧辙死后,宿幕赟的性情就变了很多,又或是她终于脱去了伪装,不过不管是什么,今日和离之后,此人就和他再无干系,他也不用再因这个身份日夜忧心。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出了沈府,向岫云城西的司礼署驶去,今日上值的司主官是沈蒲曾经的学生颜妙常,她听闻沈、宿二人前来,忙亲自出门来迎,道:“沈府君,宿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沈淙径直从赵麟手中接过和离书,递给她,道:“这是和离书,你马上盖印收册,拿来给我们按手印。”
“啊?”颜妙常神色震惊,忙伸手拿过来细看——一模一样的两份和离书,文末已经分别印着两个手印。
中梁官员的和离不似百姓那般简单,写了和离书送到官署便是了,不仅需要家中长辈出具的文书,还要在籍策所在地的官府盖印收册,再按一次手印,颜妙常作为沈氏的门生,曾经也喝过沈宿二人的喜酒,如今见他们乍然来和离,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老师……知道吗?”
沈淙笑了笑,但这个笑怎么看怎么冷,时弄雨又适时递了一份文书上来,他伸手接过,在颜妙常面前展开,道:“这是我族中姑母和我长姐的文书,表明沈氏已经同意此事。”
宿幕赟也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过去,道:“这是宿家的。”
颜妙常像接烫手山芋一样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沈淙,道:“可是此事还得老师……”
“颜大人,您是不相信我?”沈淙打断她,道:“我父亲如今已经告归了,唯有母亲和长姐尚有官职在身,且二人今年刚受封赏,官职正热,您最好想清楚
再说话。”
颜妙常抿了抿唇,复又低头去看那落了沈洵私章的文书——沈淙说得没错,沈蒲已经告归了,不出十年,沈洵就是下一任家主。
且照西羌这赫赫战功,或许都不要十年。
“……是,”颜妙常最终还是应下声,道:“我马上盖印收册。”
她收好几分文书,立刻就让手下吏官找来了昭熙三十三年的婚成录册,找到沈宿那一页,上面详细写了二人成婚时的年龄、身份以及宿幕赟的官职,还附有一份盖了手印的婚书。
她将那盖了手印的和离书严丝合缝地覆在了婚书之上,刷胶弥封,写下二人的年龄和今日的时间,最后将录册调转,正向二人。
“请二位画押。”
沈淙率先拿起笔,在纸上行云流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蘸取红泥盖下手印,后退一步,接过弄雨递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净。
“好了。”宿幕赟将录册调转回去,手指随意地往袖子上拭了拭。
颜妙常将其放在一旁晾干,顺手从吏官手中接过两张纸,分别递给二人,道:“这是官府的文书,请二位收好。”
沈淙展开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直接将文书给了赵麟保管,对着颜妙常笑道:“还有一事要请颜大人帮忙。”
“府君请说。”
“此事的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但要是别人问起,颜大人只管说是我生意太忙,常常与她分隔两地所致的便是。”
颜妙常道:“府君放心,我一定谨记。”
他笑着作别,道:“大人辛苦,那沈某就先走了。”
颜妙常忙站起身送他和宿幕赟,道:“府君请,麻烦问老师好,待到休沐我就上门拜访。”
沈淙仍是笑,说:“我定命人扫除,以待贵客。”
“好好,”颜妙常将他送到官署门口,又对着他身后的宿幕赟道:“宿大人请。”
宿幕赟含笑点头,也道:“辛苦。”
见街边的两辆马车驶离官署,颜妙常身边的吏官出言道:“大人,此事要不要差人去告诉老大人一声?”
颜妙常摇摇头,道:“办都办了,再说也无济于事,且沈氏很快就不是老大人做主了。”
吏官道:“沈将军毕竟才刚刚受封,掌管的也不过是边防营,不会吧?”
“重要的并非是官职大小,而是这官职是陛下亲自封的,”颜妙常起身往回走,道:“你且看吧,沈将军的野心可不止一个晋州边防营。”
……
此事办得快,不过半个时辰,马车就又回到了家中,沈淙走下车,没有第一时间走,而是等到宿幕赟上前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梁安?”
宿幕赟道:“后日便要走了,先去灵州,待到春汛监修完再回梁安。”
沈淙道:“好,梁安先前的那套院子还在我手中,晚点我就让人把地契送给你,还是你想要离工部更近点的院子?”
宿幕赟道:“不用,我先住官署就行。”
“那就那套院子,”沈淙干脆道:“你回梁安前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出来送过去,沈氏的人你应该也不想用了,我让弄雨替你另外选,前后左右服侍的、餐厨的……先定十二人吧,应该也足够了。”
宿幕赟忙道:“真的不用,我俸禄够用。”
“宿家对沈氏有恩,婚约未成,我不想欠你什么。”况且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