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陈默最后一个进门,见状扶额叹息,“我就知道......”他瞥了眼墙角那几片可疑的瓦砾,无奈摇头。
  某些人,怕是连酉时的日头都没到就溜进来了。
  燕明月与易绮罗并未现身。
  对她们而言,这朝堂更迭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码——无论最终是谁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都不过是换了个看客罢了。燕明月此刻怕是正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话本;而易绮罗定然埋首药庐,专心研制她的新方子。
  她们从不在意这些权谋算计,只消事后听个结果便是。毕竟在眼下这个世道,能守住自己在意的那方天地,已是难得。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间,几人围坐在楚陌苓的床榻前。
  “既然都到了,那我们就该好好谈谈......弑君之事。”燕南飞指尖轻叩案几,率先打破沉寂,“要动,就要名正言顺。”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云深身上,“小皇帝勾结西凉,意图谋害忠良——这一条,就够他万劫不复。”
  陈默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函,“这是恭亲王府和太后与西凉往来的证据。”他温润的嗓音里带着罕见的冷意,“当年镇北侯之死,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修濡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就用这个名头!“他眼中怒火灼灼,“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他们先负了楚家!”
  萧云深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此刻突然轻笑一声。少年把玩着腰间玉佩,眼中锋芒毕露。他抬眸直视楚陌苓,“原来老师喊我来此处,是为了谋反。”
  “错了。”楚陌苓神色平静如深潭,指尖轻点案几,“我是给你选择的余地。”
  她声音不疾不徐,“此番我们虽有七分把握,却仍有三分险境。若败了......”
  她微微倾身,烛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你便要与我们一同载入史册,成为人人唾骂的乱臣贼子。”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世子,我这艘船随时会沉。但你也看到了,萧程锦是如何对待为他出生入死的臣子。我必放手一搏,只问你要不要同行。”
  萧云深没有犹豫,红衣翻飞如烈焰,“那是自然。”
  少年眉眼间尽是张扬,笑声清朗如碎玉,“萧程锦德不配位,本就不配做皇帝,更何况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令忠臣寒了心。他让我入京为质便要左右我的婚事,他日我父王入京述职,只怕会被他取了项上人头。”
  他眸中带着些坚定,“边疆战士披坚执锐誓死杀敌,他在背后琢磨如何夺了将领的兵权来稳自己那岌岌可危的皇位,这种鼠目寸光之辈,怎么配做雍和的皇帝。老师既敢以命相搏,学生自当奉陪到底。”
  楚陌苓虽倚在榻上,面色苍白,闻言却倏然抬眸。
  她那双惯常含笑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周身气势不减反增,“哦?”她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凌厉的试探,“那依世子之见,谁配坐这龙椅?”
  第104章 谋逆
  萧云深神色自若,指节在案几上轻轻叩击,“老师既早有筹谋,想必心中已有人选。”
  他唇角微扬,环视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学生原以为燕太师会是最大阻碍,未料竟是得力臂助。”
  烛火映照下,少年红衣如血,眉宇间的锋芒丝毫不掩,“无论老师是要自立为帝,还是另立新君”他声音骤然一沉,“只要不动我北疆分毫,云深愿效犬马之劳。”
  楚陌苓看不出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她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选。昌宁之战前她与萧云深就有过交集,又在京都挂着他老师的名头稀里糊涂教过他几日为人处世,他的为人楚陌苓心里倒有些分寸。只是不知所见为真还是为假。
  楚陌苓冲他颔首,“我楚家世代忠心耿耿,若我做了皇位,只怕日后无颜去见楚家的列祖列宗。如今萧程锦膝下无子,若是不小心死了,皇位也应由旁系的萧家子嗣继承。”楚陌苓状似不经意的提及,“依我看,世子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萧云深似是要推脱,楚陌苓又开口,“放眼望去,如今各地藩王中最适合的只有世子。为了雍和,还望世子不要推脱。”
  只能赌一把了。倘若萧云深真的不合适,她死之前,说什么也要拿下他的命。单就目前来看,他的行事和品行着实可以带雍和走上一条更好的路。
  萧云深点了头,应下了。
  屋内的烛火忽然剧烈摇曳,映得众人神色各异。
  楚陌苓凝视着萧云深的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昌宁之战前的短暂交集,京都这些时日亦师亦友的相处,江南之行前两人的秘密交谈,让她对这个少年有几分了解,却又始终看不透他眼底深处的盘算。
  “我楚家世代忠烈,”楚陌苓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若我自立为帝,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祖?”
  她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萧云深身上,“萧程锦无子,若有不测,按祖制当由宗室子弟继位。”
  陈默轻咳一声,适时接话,“世子确实...是个好人选。”他指尖轻叩茶盏,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修濡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与陈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殿帅!他可是——”
  “北疆世子,萧家血脉。”燕南飞冷声打断,玄色衣袖一甩,“论身份,确实合适。”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楚陌苓一眼,显然早已知晓她的打算。
  楚陌苓不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道,“萧家本就宗嗣稀薄,纵观各地藩王子嗣,世子才德兼备,最是合适。”她直视萧云深,“为了雍和江山,还望世子莫要推辞。”
  屋内骤然安静,只听得见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萧云深把玩着腰间玉佩,血色玉穗在指间流转。良久,他突然轻笑一声,“老师既如此看重,学生......岂敢不从?”
  修濡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却被陈默一个眼神制止。燕南飞则冷笑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楚陌苓面色不改,心中却已暗下决心——若这步棋走错,她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亲手了结这个自己选中的新君。
  烛火摇曳间,屋内气氛骤然凝重。
  楚陌苓撑起身子,清冷的目光直视萧云深,“在此之前,我有三个条件。”
  萧云深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
  “其一,登基后,北疆那株‘虞美人’归我。”她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其二,落枫铁骑永归楚家统辖,不受皇权节制。”
  陈默适时接话,温润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其三,贤林院要世代开设,治学育人,不受朝廷干涉。”
  萧云深闻言轻笑,手中茶盏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好大的手笔。”
  他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放,“那我也开三个条件——”
  燕南飞眸色骤冷,玄色衣袖下的手已然按上剑柄,周身散发着凌冽寒意。
  “第一,”萧云深恍若未觉,红衣在烛光下猎猎如火,“落枫铁骑军务我可以过问。”他目光转向燕南飞,带着挑衅的笑意,“第二,我要燕太师亲自教我治国之道。”
  修濡有些怔愣,“你让他教你?你疯了不成?”
  “让他说完。”楚陌苓抬手制止。
  萧云深直起身,腰间玉佩叮咚作响,“第三,我要老师承诺,永不干涉朝政。”
  屋内霎时剑拔弩张。燕南飞冷笑一声,“世子倒是会讨价还价。”
  楚陌苓与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道,“我可以答应你两个条件。”她看向燕南飞,眸中带着几分询问,“至于教导之事......”
  燕南飞突然起身,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如泼墨般展开,“三个月。”
  他声音冷若寒冰,“学不会是你蠢。”
  萧云深大笑,眼中锋芒毕露,“成交!”
  窗外惊雷骤起,暴雨倾盆。
  陈默执笔在绢帛上记录条款,修濡不甘地瞪着萧云深,燕南飞则冷眼旁观。楚陌苓疲惫地靠回枕上,轻声道,“既如此,那便三日后行动。”
  她目光扫过众人,“此约既成,望诸位......各守其诺。”
  萧云深躬身一礼,“学生,静候佳音。”
  商议已定,众人陆续起身告辞。修濡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燕南飞一眼,陈默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留在原地的燕南飞,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燕南飞依旧端坐在原位,玄色衣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沉沉地望向榻上的楚陌苓。
  “你当真信他?”燕南飞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楚陌苓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被角,“不信又怎么会同他合作。毕竟相处了好些时日,对彼此也有了解,若是我选错了,再重新选一次便是。”
  燕南飞起身走到榻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易绮罗说你身子不大好。”
  “我就知道她告诉你了,要不然你怎么会说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