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说罢他潇洒地一拱手,转身离去时暗红袍角翻飞,在门槛处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萧云深离去的脚步声渐远,房门轻轻合上,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燕明月最先打破沉默,指尖绕着发尾转了个圈,“这小狼崽子,装得倒是乖巧。”她斜倚窗棂,红唇微勾,“方才那眼神,怕是把我们每个人都揣摩透了。”
  修濡有些摸不着头脑,语气里满是犹疑,“这......他听懂了?”
  易绮罗慢条斯理地收起银针,“若是没听懂,又何必特意在此处背那几句《孙子兵法》。”她抬眸扫了眼窗外,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只是......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日后怕是不好拿捏。”
  “我们让他做皇帝又不是为了拿捏他。”楚陌苓不以为意,“他这性子,有才干有野心,坐那个位置刚好合适。”
  “我们拥他为帝,本就不是为了拿捏他。”楚陌苓指尖轻叩案几,发出一声轻响。她抬眸望向窗外,目光穿透庭院,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这般桀骜不驯的性子,配上他的才干与野心,反倒最适合那个位置。”
  她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北疆的狼就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驰骋。与其困住他的爪牙,不如让他去撕咬该撕咬的人。”
  陈默闻言轻笑,茶盏在指尖转了个圈,“你倒是看得通透。只是......”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这头狼若是养得太野,日后怕是不好驾驭。"
  “那又如何?”楚陌苓不以为意,“只要他的利齿对准的是该杀之人,纵是再野些也无妨。”
  燕明月出言提醒,“这桩买卖,总该谈个价钱。”
  她转身面向楚陌苓,红唇微勾,“既然易医师说你需‘虞美人’养身子,而北疆偏巧就藏着这么一株......”
  她缓步走近,裙摆拂过地上的光影,“不如就拿这个做交易。你助他登上皇位,他献上滋补良药。”
  她指尖轻轻挑起楚陌苓肩头一缕青丝,“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第103章 商议
  易绮罗眼前一亮,“如此甚好。”
  陈默与修濡对视一眼,虽不通医理,却也未多问这“虞美人”究竟是何补药。修濡挠了挠头,粗声道,“只要能治好殿帅,管他什么花花草草......”
  “光是这个自然不够。”燕明月轻抚指尖丹蔻,鲜红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刺目。她忽而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皇帝之位岂是说给就给的?总要他拿出些诚意来。比如,落枫铁骑的军权......”
  楚陌苓眸光微动,与燕明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燕明月见她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红唇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她款步走到修濡身侧,纤指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走啦?”
  她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娇嗔,“剩下的话,留着晚上说也不迟。”指尖在修濡腕间不着痕迹地一掐,“陌苓伤得不轻,眼下最需要静养,你们几个大男人杵在这儿像什么话?”
  陈默垂眸抿茶,眼神从二人交叠的衣袖上一掠而过,又若无其事地移向窗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修濡耳根泛红,粗声粗气道,“那、那殿帅好好休息!”说着他就拉着燕明月往外走。
  陈默从容起身,青衫拂过案几,“陌苓好生休养,晚间我们再来。”他目光在楚陌苓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又转向易绮罗,“有劳医师了。”
  修濡已经拉着燕明月走到门口,闻言又回头道,“殿帅记得按时喝药!”
  燕明月掐了他一把,嗔道,“就你话多。”
  两人推搡着出了门,隐约还能听见修濡吃痛的抽气声。
  待房门关上,易绮罗端起药碗递到楚陌苓面前,“喝。”她简短的命令不容拒绝。
  楚陌苓接过药碗,浓黑的药汁映出她有些疲惫的眉眼。她仰头一饮而尽,苦得眉头紧蹙。
  易绮罗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若真有什么行动,你不许亲自去。”她指尖在楚陌苓腕间一探,眉头皱得更紧,“这副身子骨,经不起再折腾了。”
  “知道了。”楚陌苓含着蜜饯,声音含糊,乖巧得不像话。
  “答应的倒痛快。”易绮罗冷哼一声,取出新纱布开始换药。她动作利落,却在触及最深的那道伤口时放轻了力道,“‘虞美人’未到手,你又元气大伤。”
  她声音渐沉,"我最多保你半年,若再这般莽撞......"
  未尽的话语化作纱布打的一个用力的结。
  楚陌苓吃痛,却只是默默点头。
  易绮罗收拾好药箱,起身时衣袂带起一阵药香,“睡会儿吧。我去看看小克,不然他又要恼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手指搭在门框上微微发紧,“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门轻轻合上,屋内重归寂静。
  楚陌苓缓缓闭上眼,唇齿间还残留着蜜饯的甜香,与药汁的苦涩交织在一起,恰如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思绪纷乱,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燕南飞面无表情的脸,萧云深张扬的笑,燕明月意味深长的眼神,易绮罗的叮咛,陈默和修濡的配合,还有宫门外那万千百姓的呼喊。
  但连日来的疲惫与伤痛终究占了上风,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抵不过倦意,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傍晚时分,楚陌苓从混沌中醒来。
  还未睁眼,便嗅到一缕熟悉的橡木香。她睫毛轻颤,缓缓掀开眼帘,正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燕南飞不知何时已至,此刻正斜倚在她床头,玄色衣袍垂落榻边,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泽。
  “醒了?”
  他声音低沉,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她枕边一缕散落的青丝。见她醒来,指尖不着痕迹地松开,转而端起案上温着的水,“先润润喉。”
  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师大人,在旁人眼中永远是那副冷峻疏离的模样——朝堂上三言两语便能定人生死,战场上抬手间可令千军退避。
  可此刻,他一只手端着茶盏,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拨开楚陌苓额前散乱的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烛火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化开了往日里的凌厉锋芒。
  楚陌苓眼睫轻颤,眸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不是说......晚间才来?”
  她声音里含着未散的睡意,沙哑柔软。她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扯到身上的伤,轻嘶一声。
  “等不及了。小皇帝那点微末道行,收拾起来不过举手之劳。我在朝中树敌无数,也不差这一个骂名。”燕南飞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笑意,“倒不像你,还演得一出苦肉计。”
  他眸色沉沉,指尖捏着茶盏的力道几乎要将瓷杯捏碎。
  “你倒是能耐。”他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明知身中剧毒,还敢去受那杖刑?”
  楚陌苓轻扯他的衣袖,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一划,“我这不是......唔......”话未说完就被他捏住下巴。
  “不是怎样?”燕南飞俯身逼近,呼吸喷在她脸上,“不是存心找死?”他声音里压着怒意,手上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楚陌苓顺势将脸贴在他掌心,猫儿似的蹭了蹭,“我错了。不该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算计小皇帝。”她声音软得不像话,“下次一定先同你商量。”
  燕南飞呼吸一滞,满腔怒火被她这般作态浇灭了大半。他冷哼一声收回手,却还是小心扶着她靠好,“少来这套。”
  楚陌苓见他态度软化,眉眼弯了弯,“你怎么进来的?不是说晚间一起商量吗,陈默他们没和你一道?”
  “翻墙。”燕南飞面无表情地整理袖口,“想见你,问就先来了。”
  楚陌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一笑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倒吸凉气,却还是止不住肩膀轻颤。燕南飞见状*,一边冷着脸训斥“有什么好笑”,一边却伸手轻抚她后背帮她顺气。
  “堂堂太师大人翻墙入院......”楚陌苓笑眼盈盈,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若是传出去......”
  “谁敢传?”燕南飞挑眉,指尖在她耳垂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她缩了缩脖子。
  两人这般说笑间,暮色已完全笼罩了庭院。
  直到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楚陌苓才惊觉时辰已晚。房门被猛地推开,修濡的大嗓门率先传来,“燕南飞这个不守信用的!说好酉时三刻在贤林院门口碰头,这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屋内烛火通明,燕南飞正端坐在楚陌苓榻前,手中还拿着半块要喂给她的桂花糕。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修濡张着嘴,活像见了鬼似的。
  “你......你......”修濡指着燕南飞,手指直哆嗦,“你什么时候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萧云深眸色微动,却没有出声。
  燕南飞慢条斯理地放下糕点,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是你来得太晚。”他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在说今日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