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好了。”易绮罗打断了两人的话,“眼下最为要紧的,还是陌苓的解药。小克早就查到,北疆就有一株‘虞美人’,只是在北疆王府,又被北疆子民当做神花精心呵护,只怕不好拿到。”
“这有什么?”燕明月不以为意,“北疆世子不正在你们贤林院做弟子吗?直接同他伸手不就成了?况且,就算他不同意,燕南飞如此能耐,让他派兵打到北疆,一个小小的‘虞美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楚陌苓眉头紧蹙,正欲反驳,马车却在这时稳稳停住。车帘外,萧云深清朗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老师,我们到了。”
那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车内骤然一静。
燕明月把玩玉镯的手微微一顿,易绮罗不动声色地收起楚陌苓手上的银针。楚陌苓望向晃动的车帘,唇角泛起一丝苦笑——这北疆世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起,萧云深站在马车旁,朝车内伸出手,“老师。”
不知三人的谈话被他听去多少。
燕明月指尖一颤,玉镯在腕间轻轻相撞。她侧过脸去,刻意避开马车门帘的方向,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眼中的不自在。易绮罗则神色如常,手中的银针与药瓶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方才那些话从未说过。
楚陌苓撑着车壁起身,肋间的伤口骤然一疼,让她不自觉地蹙眉。萧云深眸光一沉,立即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少年掌心温热,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稳住她摇晃的身形,又小心避开了所有伤处。
“老师当心。”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双手明明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骨节分明,此刻却稳得不可思议。
夏日的阳光透过回廊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陌苓借着萧云深的搀扶下了马车,热浪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少年沉默地扶着她穿过长廊,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却衬得这沉默愈发明显。
“方才明月说的话......”楚陌苓轻咳一声,额角渗出些汗珠,“你都听见了?”
第102章 密谋
萧云深脚步未停,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听到了。”他的声音平静如水,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楚陌苓抿了抿唇。虽说易绮罗的银针确实缓解了些许疼痛,但此刻伤口却愈发灼热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带着隐隐的刺痛。
“明月她......”她斟酌着词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过是嘴上不饶人,其实......”
“老师无需解释。”萧云深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温和,却在转过回廊拐角时突然问道,“只是,老师要那‘虞美人’作何用?”
楚陌苓心下稍安,看来萧云深并未听全,尚不知“见笑”之事。
“不过小事。”她唇角微扬,抬手拂去额前碎发,“近日我受伤多了些,总觉得体虚气短,绮罗说要配些补药,偏缺了这味药引。”
“原来如此......”萧云深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芒。
他将楚陌苓送至房前,恰逢陈默与修濡匆匆赶回。正欲行礼告退,却被易绮罗唤住,“世子且慢。”她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药箱,“劳烦去小厨房瞧瞧,宁克可曾煎好我吩咐的药。”
萧云深脚步微滞,垂首应道,“谨遵医师吩咐。”阳光透过廊檐,在他俊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阴影,掩去了眼中转瞬楚陌苓伏在软榻上,任由易绮罗将银针一根根刺入穴位,再一次将她扎成刺猬。
陈默和修濡并不知道她身中“见笑”的事,燕明月也没有多嘴,倚在窗边,指尖轻叩窗棂,难得地保持着沉默。
修濡灌了口凉茶,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燕南飞派羽林卫把皇宫围了。”
“围了?”楚陌苓皱眉,言语间牵动背上银针微微颤动,“他这么大胆?”
“他向来如此,不是么。”陈默倒是一贯的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斟着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他说西凉奸细潜入皇城,皇宫之中需要加强守卫。名义上虽是对小皇帝多加看顾,实则是软禁呢。”
“呵。”燕明月指尖绕着垂落的发丝,闻言轻笑一声,语气里是一贯的傲慢,“陌苓,你果真同我那好弟弟重修旧好了。他唱这么一出,明摆着是为你出气呢。”
“夜间他会过来。”陈默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同我们商量些事。”
“商量什么?”楚陌苓有些疑惑。
“自然是怎么反了。”修濡一脸理所当然,茶盏里的水晃出几滴,压低了声音,“燕南飞已与我们言明,先前侯爷之死与先帝、恭亲王府脱不了干系。如今小皇帝与太后又对你痛下杀手......”
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殿帅莫非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满院树叶簌簌作响。
易绮罗手中的银针悬在半空,折射出一道冷光。楚陌苓望着榻前众人,忽然觉得,这场隐忍多时的棋局,终是要见分晓了。
她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快了。”
“快了?”修濡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殿帅,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即刻率落枫铁骑踏平皇城,提着那小皇帝的脑袋来见你!”他眼中怒火灼灼,“人都骑到咱们头上了,还要等什么时机?”
“你快些闭嘴吧。”燕明月斜睨修濡一眼,有些嫌弃,“这般莽撞行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镇北侯府?如何看待她楚陌苓?今日满城百姓可都作证了她的忠义。你眼下动手,莫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她凤眸微转,“再者,现在就动手,这皇位谁坐?你坐我坐还是她坐?”
陈默轻啜一口清茶,茶香氤氲间抬眸浅笑,“既然动了这个心思,人选自然早有考量。”他指尖轻点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天下终究姓萧,若要名正言顺,当选宗室子弟才是。”
茶雾朦胧中,他目光转向窗外,恰见萧云深端着药碗穿过庭院,少年挺拔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说来也巧,”陈默唇角微扬,“咱们贤林院里,不正有位现成的萧家血脉么?”
屋内霎时一静。修濡瞪大眼睛,燕明月把玩发梢的手指蓦地停住。唯有易绮罗依旧专注地捻着银针,仿佛早已知晓这个答案。
“老师,药煎好了。”
萧云深清越的嗓音穿透门扉,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那声音里带着他特有的少年朝气,尾音微微上扬,仿佛永远含着三分笑意。
楚陌苓抬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榻边小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云深端着青瓷药碗信步而入,暗红色的锦袍下摆在门槛处划出一道张扬的弧度。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金边。他低垂着眼睫,看似恭敬,却在踏入房内的刹那,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尽收眼底。
“有劳世子。”陈默接过药碗时,指尖状似不经意地在碗沿轻叩三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云深眸光流转,视线扫过屋内众人,“燕姑娘。”他朝窗边颔首,又对修濡挑了挑眉,“修将军。”最后看向正在施针的易绮罗,笑得格外灿烂,“易医师。”每个称呼都咬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数,又透着几分随性。
礼数周全后,他潇洒地一拱手,“若老师无其他吩咐,学生就先......”
“且慢。”楚陌苓突然出声,“不知世子近日功课如何?”
萧云深抬眸,正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少年唇角扬起一抹恣意的笑,随手将腰间玉佩转了个圈,“承蒙老师挂念,学生近日在读《孙子兵法》。”
“哦?”楚陌苓指尖轻点小几,发出规律的轻响,“读到哪一篇了?”
“《九变篇》。”萧云深声音清朗,眼中闪过一丝锋芒,“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
“君命有所不受。”修濡突然接话,手指不自觉地按上了刀柄。
屋内霎时一静。燕明月忽地轻笑出声,“好一个'君命有所不受'。”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看向萧云深,“世子这话,说得可真是时候。”
萧云深不慌不忙,笑得人畜无害,眼底却藏着狼一般的锐利,“学生愚钝,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世子心中自有分晓。”陈默轻抚茶盏,目光如古井无波,却将萧云深每一个细微表情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既不点破,也不追问,只是淡淡道,“若世子已有了计较,不妨今夜来此一叙。”
话中深意昭然若揭,若萧云深当真听不懂这番弦外之音,那便也不配做他们选中之人了。
萧云深指尖一顿,腰间玉佩倏地停转。他抬眸环视众人,眼中锐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既是院长相邀,学生自当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