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燕南飞与陈默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一个为她备齐了笔墨纸砚、茶具香炉,连枕衾都换成了上好的云锦;另一个则日日遣贴身暗卫叶寻送来精致的食盒,菜肴温热,连糕点都雕着精巧的花纹。
  萧云深也总来探望。他来时总带着晨露般的朝气,依旧肆意张扬,眼底却藏不住关切。
  “老师且宽心,”他低声道,嗓音清朗,将恭亲王府的动向细细道来,又说起贤林院众人的挂念,“陈院长前日还念叨,说您不在,院里的棋局都无人能破。”
  楚陌苓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唇角微扬。倒真是个可造之材,既有滴水之恩的赤诚,又有审时度势的智慧。
  这般待遇,怕是大理寺开衙以来头一遭。她有时会想,若恭亲王夫妇知晓她在此处品茶读书、闲敲棋子,怕是要气得呕血三升。
  杀游和欧之前,她已将帅印交予陈默,想必此刻落枫铁骑已尽归修濡调遣。只是太后那边……楚陌苓眸光微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石壁,节奏轻缓,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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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的子夜,楚陌苓正倚榻浅眠,忽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
  窗外火光冲天,映得牢房忽明忽暗,远处隐约传来金戈交击之声。她倏然睁眼,眸中睡意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锐利。
  楚陌苓指尖一挑,牢门锁链应声而落,她一把拽住个匆忙跑过的狱卒,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怎么回事?”她嗓音微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狱卒见是她,连礼数都顾不得了,额上冷汗涔涔,“殿帅,西凉叛军突袭京城!正往皇宫杀去!”
  楚陌苓眉峰骤冷,“燕南飞领的羽林卫呢?!都是吃软饭的废物吗?!”
  “燕太师已带羽林卫前去阻截,修将军也率落枫铁骑在城中平乱,可那些人……”
  狱卒声音发颤,“他们对京城布防了如指掌,专挑换防时动手……”
  楚陌苓眸光一沉,“本帅要出去。”
  狱卒神情骤变,张口欲拦,却见她眼底寒光一闪,未及反应,颈侧便是一痛,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远处妇孺的哭喊声撕破夜空,楚陌苓指尖微蜷,仿佛又看见当年与落枫铁骑并肩作战时,那些誓死守护的万家灯火。
  大理寺已空了大半,她提剑疾行,剑锋在青石板上拖曳出细碎火花,如流星划过夜色。沿途斩杀几个正在劫掠的贼人后,她夺了匹战马,扬鞭直闯宫门。
  往日巍峨的宫墙此刻血迹斑斑,火光映照下,断戈残甲散落一地。楚陌苓握剑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这是落枫铁骑用命换来的太平,她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马蹄声碎,她如离弦之箭冲向最深的夜色。初夏的风掠过耳畔,裹挟着血腥与烽烟的气息,却吹不散她眼底燃烧的凛冽杀意。
  皇宫内门的朱漆大门旁,蜷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楚陌苓勒住缰绳,眯起那双锐利的凤眼,借着宫灯昏黄的光亮,认出那人身上皱巴巴的太监服饰。她利落地翻身下马,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萧程锦现在还不能死。”
  这个念头在她心头一闪而过。她大步走向那个瑟缩的身影,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太监颤巍巍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突然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殿帅!殿帅您可算来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您快救救陛下吧!”
  楚陌苓这才看清,这狼狈不堪的太监竟是萧程锦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福来。
  她伸手扶起李福来,触手之处尽是冰凉。“李公公,”她的声音沉稳有力,“本帅听闻宫中有变,特来救驾。陛下和太后现在何处?”
  “老奴......老奴是奉陛下密令要去大理寺请您的......”李福来老泪纵横,脸上的皱纹里都浸着恐惧,“谁曾想这一路贼人横行,老奴差点......差点就误了陛下的大事啊!”
  他忽然抓住楚陌苓的衣袖,声音嘶哑,“殿帅!传国玉玺被抢了!雍和...雍和要亡了啊!”
  “本帅还没死呢,”楚陌苓冷冷打断,眼中寒光乍现,“这等丧气话,留着给本帅送终时再说不迟。”
  她声音陡然一沉,“玉玺被夺是怎么回事?燕南飞呢?他手握羽林卫,是干什么吃的?!”
  李福来瑟瑟发抖,“贼匪入宫,陛下原本正在御书房批奏折,后宫的玉贵人在一旁服侍,他们杀了玉贵人,抢了传国玉玺,若不是燕太师赶到,陛下就……但您也知道,燕太师虎狼之心昭然若揭,陛下在他身边定然不会安全……”
  “够了。”楚陌苓厉声喝止,“贼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钦天监!他们往钦天监去了!”李福来扑倒在地,“殿帅,雍和的江山社稷,就全指望您了!”
  楚陌苓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
  “李公公放心。她声音里透着决心,“本帅定不负陛下所托。”
  马蹄声如雷,划破宫城的死寂。楚陌苓眸中燃着冰冷的怒火——雍和内部再怎么斗都行,但传国玉玺若落入外邦之手,她楚陌苓第一个不答应。
  想来,燕南飞此刻也该是同样的心思。
  毕竟,国之根基,容不得半点动摇。
  楚陌苓赶到钦天监时,偌大的殿阁内空荡寂静,唯有游成章一人负手而立。
  他手中托着传国玉玺,指腹缓缓摩挲着玺上盘踞的龙纹,神情似笑非笑,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楚陌苓提剑踏入殿中,剑尖垂地,划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王爷,别来无恙。”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森然杀意。
  游成章抬眸,眼底掠过一丝阴鸷,“楚陌苓。”
  他冷笑一声,“你杀了本王的独子,这笔账,本王还未与你清算。”
  楚陌苓目光如刃,直直刺向他,“王爷若要算账,冲我一人来便是。”她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剑锋映着殿内烛火,寒芒流转,“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勾结大凉余孽,让宫闱内外血流成河。”
  她向前一步,剑尖直指游成章,“现在把传国玉玺交出来,我留你一命。”她顿了顿,语气森冷,“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下去,与你儿子团聚。”
  游成章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佩剑,另一只手却将玉玺稳稳塞入怀中,“本王韬光养晦多年,倒叫你们这些小辈以为可以肆意妄为。”
  他剑锋一横,眼中杀意骤现,“论武艺,当年你父亲尚且不敢小觑于我,你算什么东西?”
  他骤然欺身而上,剑势凌厉如电,“今日,本王便送你上路!”
  两柄长剑在钦天监内铮然相撞,火花迸溅。游成章剑势凌厉,每一招都裹挟着多年隐忍的恨意,剑锋如毒蛇吐信,直逼楚陌苓咽喉。
  楚陌苓侧身避过,反手一剑横削,却被他抬腕格挡,剑刃相抵,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夺玉玺?”游成章冷笑,骤然变招,剑尖斜挑她手腕。楚陌苓撤步急退,却仍被划破袖口,一缕血丝渗出。她抿唇不语,眼神却越发冷锐。
  游成章这些年确实在藏拙。论武力,楚陌苓被“见笑”堆砌出的内力早有溃散之象,若是她巅峰之时或许可以与游成章打个平手,但眼下,她硬拼不过。
  既如此,便只能智取了。
  游成章乘胜追击,剑势如狂风骤雨,逼得她连连后退。他早年与镇北侯楚信一同习武,剑法老辣狠绝,力道更是沉猛。
  楚陌苓呼吸渐重,额角沁出细汗,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仍死死握紧剑柄。
  “你父亲当年都只能与我打个平手,你又能如何?”游成章讥讽道,一剑劈向她肩头。楚陌苓抬剑硬接,却被震得踉跄两步,后背重重撞上殿柱。
  她眸光一凛,故意露出左肋破绽。游成章果然中计,剑锋如电直刺而来。
  “噗嗤!”
  利刃入肉,鲜血瞬间浸透她的衣衫。
  游成章还未来得及得意,却见楚陌苓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
  寒光乍现!
  她右手长剑脱手坠地,左手却从袖中翻出一柄淬了毒的短匕,以迅雷之势狠狠捅入他心口!
  “你……!”游成章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没入胸膛的匕首。
  楚陌苓贴在他耳边,声音轻如鬼魅,“王爷,或许你是真的同我父侯实力相当。”她猛地拧转刀柄,“可我,比他狠。”
  游成章喉间溢出大口鲜血,踉跄着栽倒在地。传国玉玺从他怀中滚出,沾满血污。楚陌苓捂着肋间伤口,单膝跪地拾起玉玺,染血的手指在玺印上收紧。
  楚陌苓缓缓直起身,掌心紧压着肋间汩汩流血的伤口,指缝间黏腻温热。她垂眸看向倒在地上的游成章,声音沙哑而冷冽,“你输了。”
  游成章胸膛微弱起伏,唇边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胡须,可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仍带着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