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气若游丝,“你以为......杀了我......就是赢吗......我已经......替我儿报仇了......”
  最后一个字化作喉间的一声闷哼,随即他的瞳孔彻底涣散,再无声息。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热血渐渐冷却,楚陌苓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不对劲。
  西凉入侵这等大事,为何陈默不曾派人急报?修濡的暗哨为何毫无动静?燕南飞手握羽林卫,又怎会任由宫闱大乱?
  为何没有一个人直接通知她?
  第99章 设计
  钦天监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楚陌苓以为是西凉余孽杀到,强撑着直起身子,冷眼望向殿门。然而当萧程锦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毫发无损地走进来时,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帝王。
  好大的一盘棋,好精妙的一个局。
  自己竟成了局中最可笑的一枚棋子。
  萧程锦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传国玉玺上,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愕,“姐姐不是该在大理寺狱中吗?怎会在此处?”
  他的视线扫过殿内,在看到游成章的尸体时,声音陡然拔高,“你......你杀了恭亲王?”
  身后群臣顿时哗然,窃窃私语中,投向楚陌苓的目光都带着怀疑与指责。
  楚陌苓在人群中看到了燕南飞和陈默。燕南飞眉头紧锁,目光中带着审视却不见猜疑,这让她莫名安下心来。
  伤口处的剧痛让楚陌苓唇色惨白,她强撑着解释道,“启禀陛下,臣在狱中听闻京城动乱,从狱卒处得知详情后忧心如焚,擅自离狱。在宫门处遇见李福来公公,说是奉陛下之命让臣来此夺回玉玺。臣在此遇到恭亲王,发现他竟是幕后主使......”
  “李福来?”萧程锦面露悲戚,“他早在动乱时为护驾,与玉贵人一同死在御书房了!怎会出现在宫门?姐......不,楚卿!就算恭亲王管教不当,却也罪不至死!你已经杀了一个恭亲王世子了,为什么还要对恭亲王下手!”
  楚陌苓沉默不语。伤口处的灼痛越发剧烈,她这才惊觉游成章的剑上淬了毒。
  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索性不再浪费力气。
  燕南飞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却在萧程锦察觉前及时停住。
  陈默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陛下,殿帅对雍和忠心可昭日月,此事必有蹊跷,还望陛下明察!”
  楚陌苓只觉得可笑至极。
  所有人都知道她视父兄遗愿如命,誓死守护雍和太平。
  可如今她不听皇家的话,不杀燕南飞,对皇室而言便失去了利用价值,反而成了威胁。
  萧程锦不惜勾结外敌,牺牲百姓,布下如此大局,就为了逼她就范,或是彻底毁了她。
  这就是楚家满门忠烈换来的帝王。
  真是令人作呕。
  恶心至极。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听见萧程锦下令,“楚陌苓越狱杀恭亲王,确有叛乱嫌疑。暂且收押宫中私牢,待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楚陌苓心中冷笑,更加坚定了替雍和换个掌权人的决心。萧程锦这样的人留着只会寒了忠臣的心,怎么配做皇帝。
  她替爹爹和兄长感到不值,替镇北侯府感到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随后楚陌苓身子一沉,再也支撑不住药性,晕了过去。
  *******
  次日。
  牢房顶部的透气窗透进几缕阳光,照见浮动的尘埃。
  楚陌苓睁开了眼睛,身下是潮湿的稻草,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这间位于皇宫最深处的私牢,她并不陌生——十二岁那年,她追着皇后养的那只猫,误闯进这阴森的地牢,被萧景策带回去后吓得连着发了三天高烧。
  楚陌苓撑着手臂缓缓坐起,肋间的伤口传来钝痛,却比昨日减轻许多。她摸了摸腰间,发现伤口已被仔细包扎,体内毒素也消了大半。
  自己左手腕内侧有个细小的红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绮罗......”楚陌苓轻轻摩挲着那个针眼,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种独特的施针手法,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
  牢房外静得出奇,连个看守的影子都没有。但楚陌苓知道,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萧程锦既然给她安了个“谋逆未定”的罪名,自然不会让她轻易死去。只是不知道陈默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易绮罗混进来给她治伤。
  远处传来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楚陌苓整了整散乱的衣襟,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不用猜也知道,定是看守去通风报信了。
  她望着铁窗外那一方狭小的天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脚步声在牢门前戛然而止。
  楚陌苓缓缓抬头,隔着铁栅栏对上了萧程锦的视线。少年天子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腰间玉佩在昏暗的牢房里泛着冷光。
  她别过脸去,连个正眼都不愿再给。
  事到如今,那些虚与委蛇的君臣之礼早已不必再演。萧程锦为了除掉她,竟不惜勾结外敌祸乱京城,这般丧心病狂的手段,哪还有半点为人君者的样子?
  楚陌苓攥紧了身下的稻草。
  她原以为萧程锦不过是德不配位,终究还是个心性未定的孩子,即便在江南陈莫说出实情,她也以为当年那场变故多半与他无关,只是行止鹿的计谋,萧程锦就算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按行止鹿的计划。
  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萧景策的死,恭亲王府脱不了干系,太后逃不了干系,眼前这个小皇帝——更逃不了干系。
  “姐姐。”萧程锦俯身凑近,指尖刚要触到楚陌苓的脸颊,就被她偏头躲开。少年天子的手僵在半空,袖口金线绣的龙纹在昏暗牢房里微微发亮。
  楚陌苓抬眸冷笑,“陛下日理万机,竟还记得牢里关着个臣子,臣......惶恐得很。”她故意将“惶恐”二字咬得极重,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是母后的主意,姐姐别怪朕。”萧程锦收回手,眼圈突然泛红,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朕也只是想坐稳雍和的江山,迫不得已顺此下策罢了。”
  “迫不得已?”楚陌苓嗤笑一声,伤口随着剧烈的呼吸隐隐作痛,“陛下的不得已,就是要用满城百姓的性命做局?什么江山不稳......不过是想借臣的手除掉燕南飞罢了。”
  萧程锦的脸色变了变。他压低声音道,“姐姐既然明白,就该知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楚陌苓望着少年天子眼底闪过的狠厉,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追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孩童。如今那副天真模样下,藏着的竟是这般龌龊心思。
  “最后的机会?”她缓缓靠回冰冷的石墙,“陛下这招借刀杀人......当真是卑鄙得紧。”
  “你懂什么?!”萧程锦突然暴起,一把掐住楚陌苓的脖颈,眼中翻涌着疯狂,“燕南飞活着一天,朕的龙椅就晃一天!”
  他俯身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楚陌苓,不是一直说楚家对朕忠心耿耿吗?不是从前想做雍和的皇后吗?杀了燕南飞,交出落枫铁骑,凤印就是你的!”
  楚陌苓被他掐得呼吸困难,却仍扯出一抹冷笑,不再用敬词,“陛下这哪是要我相助......分明是胁迫。”她艰难地挤出话语,“我手握重兵能与燕南飞抗衡,反倒成了陛下的眼中钉......这场大戏,演得真妙......”
  “况且,从前的我......想做的是萧景策的太子妃......并非是你的......”
  “住口!”萧程锦手指收紧,青筋暴起,“朕到底哪里比不上萧景策那个死人!”
  “若不是你屡次拒绝母后相助,朕何至于此?!”他声音发颤,“堂堂镇北侯之女,不与朕同心,反倒与那乱臣贼子越走越近......叫朕如何信你?!”
  楚陌苓的呼吸越发急促,喉间的压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可你......杀了萧景策......”
  萧程锦的手突然松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化作扭曲的快意,“你都知道了......”
  他后退半步,龙袍袖口微微颤抖,“若不是他处处占尽风头,让父皇眼里根本看不见朕这个皇子,朕何至于......”
  少年天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幽闭的牢房里回荡,“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东西都是他的?!太子之位是他的,父皇的宠爱是他的,就连......”
  他猛地指向楚陌苓,指尖发颤,“就连镇北侯府的婚约都是他的!”
  萧程锦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阴暗的牢房里格外瘆人,“说来还要谢谢恭亲王府......若不是他们设计了你,朕和母后还真找不到机会对太子哥哥下手......”
  “当年他坠崖后有树木遮挡,仅仅是断了些经脉,若非朕为他吃了秘药让他肝肠寸断,眼下皇位上的,就是他了。”萧程锦俯身凑近,带着几分病态的得意,“姐姐知道吗?他临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