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诶!谁在那里”
  那小孩儿衣着华贵,燕南飞一定得罪不起,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想着从前没见过她,便撒了个慌,“我是燕府新来的仆从。”
  他听到小姑娘说,“你坐过来,陪我聊一会儿。”
  不同于燕明月的跋扈和高高在上,眼前这个人平白带了些亲和。可燕南飞不想理她,毕竟谁会给自己找麻烦。
  小姑娘似乎没想到他不愿意,但她随即把身侧的小纸包递给他,“这样,我用这个杏仁酥跟你换好不好?”
  燕南飞犹豫了。
  娘亲喜欢这类糕点,可他们过的不容易,已经好久未有糕点吃了。
  思及此处,燕南飞在小姑娘身侧坐了下来。
  “我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和好吃的过不去。”
  那小姑娘笑眯眯地托腮看他,半晌后垂下眼眸,“诶,你说,若是有人答应了你一件事,可是他因为别人要爽约,你会不会生气啊?”
  燕南飞居然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开口打击她,“当然会生气。因为别人爽我的约,那就说明我不够重要。”
  “唉。”小姑娘叹了口气,盯着池子里的游鱼发呆。
  燕南飞乐得清闲,心想这样白吃不干的好事竟也轮到了自己,便在一旁抱着怀里的杏仁酥默不作声。
  许久远处有人声穿来,燕南飞听出是燕明月的声音,心想她见到自己在此处说不定又要膈应,正打算起身离开,却被小姑娘扯住袖子。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塞给他一块碎银,“若是明月看到你你是不是要被罚月俸啊?快走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燕南飞没有说话,并未停留,在她视线里跑远,实则躲到了假山后面。
  燕明月那时也才九、十岁,身后跟着个十二三四的少年。
  那人燕南飞认识,是燕明月的未婚夫,镇北侯世子楚陌辰。
  燕南飞看见楚陌辰一把抱起坐在池边的小姑娘,耐心的哄着,“苓儿,哥哥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一会儿回府的路上哥哥给你买根糖葫芦,不告诉爹爹。”
  哦。原来那小孩儿就是楚陌苓。
  未来的太子妃,楚陌苓。
  燕南飞见楚陌苓虽是看起来有些委屈,却还是吸吸鼻子,“我不气了哥哥。百姓确实更重要一些,哥哥和爹爹去边疆是为了保家卫国,到时我可以来燕府和明月一起过生辰。哥哥尽管去就好。”
  燕南飞没在继续听下去。
  显然,方才楚陌苓郁闷不过是因为镇北侯被派去边疆,无法陪她过生辰了而已。
  燕南飞并不关心大人物们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即使他生在燕府,状似无父却实则有父。
  燕南飞只认为娘亲是最重要的人,其他人是生是死皆与自己无关。
  他以为自己和那位楚家小姐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偶尔她来府上时,楚陌苓身边的侍女会找到他并且交给他一包杏仁酥,告诉他自家小姐回府后提过一嘴让她照应着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仆从。
  哦。果然越有权势的人越能养出听话的好狗。
  燕南飞没有拒绝那几份杏仁酥,因为娘亲吃到喜欢的东西会开心。他也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过这种忙里偷闲的日子,可是仅仅持续了几年,柔夫人便去世了。
  燕明月的母亲中毒了,府中的医师说出此事时,便有人怀疑柔夫人。那些婆子早就看他们母子二人不顺眼,还没什么证据便要将柔夫人捉去,燕南飞知晓娘亲的身子骨在她们手下待一个时辰便会丢半条命,为此拼命阻拦。
  那几个婆子气愤,差人将燕南飞摁住上杖刑。他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早在消息传来时燕南飞就遣了娘亲的唯一一个丫鬟去请自己那便宜父亲。
  燕南飞想着,他虽不喜欢自己,但好歹是家主,理应公正。
  可燕南飞没想到,娘亲会挡在自己身上,用她本就羸弱的身体替他挡下那些棍棒。
  燕南飞挣扎着让她起身,可柔夫人死死挡在他身上。他那时才蓦然发觉自己的无力感,深深恨上了那种感觉。他第一次落了泪,哭着央求娘亲,她却不为所动。
  直到燕南飞那父亲派人传来话,“柔姨娘对当家主母不尊不敬,疑有下毒之名,现赶出燕府,其子燕南飞于燕氏族谱除名。”
  燕南飞那时才明白,他和娘亲在父亲眼里只不过是个笑话,随手可丢的玩物而已。
  所以因着燕明月的母亲中毒之事只要有人怀疑他们二人父亲便会处置,即便是逐出府也不会来看他们一眼,只是派小厮传话。
  娘亲受了棍棒,早就昏了过去。燕南飞背着她,一声不吭的出了燕府,满目猩红。
  他那时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日后有权有势,再不让娘亲过这般的苦日子。
  他要让今日对娘亲出手的所有人付出代价。
  第69章 回忆变故
  但现实依旧残酷。
  他们无处可去,燕南飞用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在巷子里租了一间昏暗的房屋,将娘亲安置进去,又买了不少药为她调理身体。
  可娘亲的身子还是一天天弱了下去。燕南飞四处做工,和富人街的府邸求一些他们不要的吃食给娘亲。往往挨过一顿拳打脚踢,那些人会给他些馊掉的饭菜。
  虽已馊掉,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顶好的吃食。
  柔夫人的脸色一天天灰败下去。而她又常常在燕南飞出去做工时绣些东西,告诉我日后她不在了也算为我留了些可以变卖的财产。
  燕南飞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要胡说,夜晚她睡熟后会叹口气。他告诉自己娘亲一定会好起来,即便他心里没底,却也能有第二天出去为谋生奔波的勇气和动力。
  有一日娘亲说前些日子在富贵人家求到的白粥不错,想吃一些。
  这是柔夫人第一次主动说想吃什么东西,燕南飞以为娘亲真的好起来了,所以才有了胃口,于是满心欢喜地去求,却撞见了那家的少爷,恭亲王世子,游和欧。
  游和欧嫌燕南飞晦气,差了旁人对他拳打脚踢,告诉燕南飞只要让他解气了,他就大发慈悲赏了那碗白粥。
  燕南飞咬牙忍着,想着只要挨了这顿打便能饱了娘亲的口福,身上的伤似乎也不疼了。
  而当燕南飞挨完打挣扎着站起身去接那一碗白粥的时候,游和欧手指一松,瓷烧的碗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盛的白粥撒了一地。
  那是燕南飞第一次生出想杀一个人的心思,滔天的恨意比他和娘亲被赶出来时还要强烈。
  可燕南飞还要忍,因为不能再给娘亲找麻烦。为此游和欧大笑着再次指使周边的小厮对燕南飞出手时,燕南飞护着自己的要害处一声不吭。
  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物眼里,旁人的命何曾被当做过人命。
  燕南飞被游和欧带着恭亲王府上的人丢到街上骂成低贱之人时,恰巧一辆马车经过,车前灯笼上偌大的“楚”字晃了燕南飞的眼睛。
  即使几年未见,他也知道里面坐的是楚陌苓。
  许是因为那些杏仁酥吧。
  燕南飞心中清楚,娘亲想喝的白粥或许有着落了。
  一双玉手挑起车窗边掩映的小帘,有一道视线落在燕南飞身上,似乎打量了他几眼,眸中带着深意。那时琉云的昭和公主、永安郡主正住在镇北侯府上,后来燕南飞才知道,看他的人是琉云的永安郡主沈南意。
  楚陌苓随即下了车。她身边的侍女已经换成了一个侍卫,燕南飞并不认识。那侍卫将他扶起,燕南飞听到楚陌苓笑着给游和欧使绊子,游刃有余。
  当时整个京中都传遍了,纵然燕南飞这种小人物都知道,镇北侯之女楚陌苓是未来的太子妃,是雍和下一个皇后。
  镇北侯府风光无限,一向跋扈的恭亲王府都不敢得罪,游和欧纵然气愤,也咬牙忍了忍,却一如既往地蠢笨,最后对楚陌苓出言不逊。
  燕南飞伤口虽痛,却也担心楚陌苓吃亏,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太子萧景策和楚陌辰都来了。
  燕南飞心底无力感更甚,却不露声色,在那个叫“修濡”的侍卫送他去医馆的途中收了楚陌苓给的银子,还收到一包杏仁酥。
  楚陌苓还记得。
  燕南飞同那侍卫讲了几句话,便拿着银钱买了新鲜的白粥和娘亲喜欢的其他吃食,拖着伤跑回了家。
  可娘亲安稳的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已经听不到燕南飞说话了。
  她浑身冰凉,已经走了。
  娘亲不在了。
  那种无力感又席卷了燕南飞的全身。若是他回来早一点或许会不一样,他连娘亲喜欢的白粥都没有让她吃上。
  那一次,燕南飞号啕大哭。
  可那个会抱着他轻轻哼歌的人已经不在了,此刻已经无人应答了。
  燕南飞用楚陌苓给的银两安置了娘亲。随后剩下那些,他投了个产业,不再敛着锋芒。
  燕南飞想,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