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她连伤都顾不上了,左右环视一番后拽着燕南飞塞进衣柜里,燕南飞皱着眉头正要出声,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嘴,压着声音道,“老实待着!”
燕南飞眉心一动,不再出声。
楚陌苓关上柜门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唇,低笑一声。
易绮罗脚步声越走越近,楚陌苓愈发慌乱,一个不留神就摔在地上,又扯到了后肩上的伤口,“嘶——”
易绮罗赶忙扶起她,“你脑子撞坏了?我不是说你受伤了要在床上好生养着?你下来干什么?作死啊?”
“我……我……嘶——”楚陌苓疼得龇牙咧嘴,借着易绮罗的力起身,“我骨头松了,活动活动……”
“你就可劲儿闹吧。”易绮罗熟练把她按到床上,边施针边数落,“再乱动一下,我便把你扎成刺猬。”
“你又不是扎了一次两次。”楚陌苓小声哼哼,却关注衣柜那边的动静,心里盼着易绮罗这边快些结束。
她难得如此乖顺,易绮罗多少有些见怪,上药时多嘴打趣,“你今日话少,莫不是屋里藏了人,想让我早些走?”
“怎么可能!”楚陌苓慌忙反驳,又扯到伤口。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易绮罗莫名其妙,“我就随口一说。反正我也要早回去,小克爱与你争,唉,我还要哄哄这从小养大的弟弟。”
她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这才慢悠悠离去了。
易绮罗前脚刚出门,燕南飞后脚便从衣柜中出来,站到榻前打量装死的楚陌苓,“殿帅方才的样子,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住口吧!”楚陌苓懒洋洋地开口,“要不是你我哪能那么多次扯到伤口?疼死我了。”
燕南飞又坐到榻上,垂眸看她。
楚陌苓眼也不抬,“你赶紧走。烦死人了。”
燕南飞静默片刻,挨着她和衣而卧,鬼使神差般将她拥在怀中。
“你做什么?!”楚陌苓瞪大了眼睛,作势就要起身,“离我远点儿!”
“再动我就将易绮罗喊来。”燕南飞淡淡出身,果然看到怀中人安分下来,低低笑了一声,却伸出一根手指按了按楚陌苓的伤口,“疼不疼?”
“疼疼疼疼疼疼死了!”楚陌苓暗咬后槽牙,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要死啊?!”
“疼就好。”燕南飞敛了笑意,“既然疼,就记住,日后别再乱出风头。”
“刺杀的事我来查,你养好伤再谈江南的事。”
楚陌苓愤愤道,“你放开我。”
“难得拿到殿帅把柄。”燕南飞不讲道理,抱紧怀中人,“医师未走远,你睡下我再走。”
楚陌苓不理他,易绮罗施针后她总是困倦,虽心底提醒自己身后的人不是好人,却依旧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燕南飞听到怀中传来平缓的呼吸声,眸色都轻柔几分,唇瓣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她的后颈,有些郁闷。
这人听风,观雨,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怎么都想不到自己。
他为楚陌苓掖了掖被角,舍不得松手,“安心睡吧,我在呢。”
第58章 行止鹿
楚陌苓醒来的时候,身侧的床榻已经凉透了,燕南飞那厮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她暗骂一声疯狗,也并不理会这人的疯话,兀自窝在贤林院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足了架势。
岁末将至,宫宴前夕,楚陌苓伤好得差不多了,没头没脑地瞎晃悠,在后院调教踏雪的站姿时,忽然收到慈宁宫的懿旨。
——太后娘娘请殿帅进宫说些体己话。
随着传旨太监来的还有一顶软轿,摆足了要将她请去慈宁宫的架势。
易绮罗一面抱怨,一面在她脸色铺了些粉掩住血色,又扎了她几针,给她弄得面色苍白,像极了方从鬼门关逃出来的样子。
楚陌苓揉乱踏雪的鬃毛,径直上了那小轿,路上时不时轻咳几声,以示虚弱。
她倚在轿子上,脑中却思索个不停。
如今慈宁宫那位太后并不是曾经的皇后娘娘,先皇后在太子萧景策薨逝后承受不住打击,据说得了失心疯,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随儿子一同去了。
如今坐镇慈宁宫的,是小皇帝萧程锦的生母,前朝贵妃,行止鹿。
传言行贵妃是先皇视察江南时带回来的小小孤女,不知怎的颇得圣心,成了先皇心头朱砂痣,恩宠圣眷经久不衰。
少时楚陌苓同萧景策在御花园笑闹时曾见过她,这贵妃天真无邪,说不好听些是没什么头脑,一副我见犹怜的温柔模样,和谁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是宫里出了名的最想侍奉的主子。
兴许萧程锦就是被她教成了这副德不配位的模样。
先皇驾崩后,行止鹿不问世事,日日在慈宁宫吃斋念佛,一副青灯古佛了却此生的架势,从不会主动宣人进宫。
今日突然如此行事,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楚陌苓心中微沉,暗暗有了猜测。
软顶小轿晃晃悠悠进了皇城,宫人通报后,楚陌苓便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她进了正殿,见到主位上那双鬓斑白的老妇人转着佛珠,口中振振有词时,不免有些怔愣。
行止鹿同她先前所见大不相同了,不论是气质,还是样貌。
她好歹见过不少大场面,很快压下心中诧异,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臣楚陌苓,见过太后,叩请太后圣安。”
她礼未行完,已被从主位上走下的太后扶住,“殿帅还带着伤,快些免礼,小心扯了伤口,那便是哀家的不是。”
行止鹿依旧语气柔柔,叫人如沐春风般,仿佛先前一幕只是楚陌苓的错觉。
她为楚陌苓赐了座,楚陌苓也不问她请自己来的缘由,坐在椅子上品茶,盘算将慈宁宫的茶饼透出些许抵给陈默是不是可以少扣些工钱。
太后行止鹿看向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怀念:“哀家上次见殿帅还是在你及笄前,那时陌苓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如今已然是个独当一面的大元帅了。”
她似是回想起什么,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哽咽道,“只是可惜,景策那孩子命苦,没有同你长相厮守的情分……”
“哀家每每想起此事,都心痛不已啊……任谁都知道,这天子之尊、皇后之位本该是你们夫妇二人的,可惜花家那小娘不识天高地厚,起了歹心,平白糟践了这一桩尚好的姻缘……”
她捂着心口,泣不成声,“也可怜了哀家那倒霉儿子,本就没那能力,只该做个闲散王爷富贵一生,却要日日被困在龙椅上担惊受怕,周围那么一大圈子人虎视眈眈……”
“哀家这心啊……日日恍若刀割,睡都睡不安稳,只得吃斋拜佛,乞求上苍保佑哀家这苦命的孩儿啊……”
楚陌苓听懂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
行止鹿看似与她叙旧、吐苦水,实则话里话外都没离开燕南飞。
她并不顺着话头,只淡声宽慰,“太后娘娘且放宽心。陛下勤政好学,定会是一代明君,受人推崇。”
“哀家自己的儿子如何,哀家心里清楚得很,殿帅不必宽慰哀家。”
行止鹿拭去脸上泪痕,面前勾出个笑,“好孩子,只是可怜你,年纪轻轻便没了夫君,又为他守了这么多年寡……”
“太后娘娘言重了。”
楚陌苓低头,暗道日子还是要过的,萧景策都给她托梦好几次要她赶紧改嫁了,自己只是没遇到合适的,面上却不动声色,“臣与景策缘浅,造化弄人罢了。”
“都不容易。”行止鹿勉强笑了笑,“今日是哀家的不是,明知殿帅身上有伤还执意请你来此,是为了一件事。”
终于不扯皮了——楚陌苓心想。
燕南飞近日兴师动众,连着两次搬动玄甲卫,一为平息民间游行,二为彻查民巷赌坊,本就张扬了个十成十,偏偏又不得收敛,近几日查楚陌苓遇刺之事也借着刺杀朝廷命官理应重罚的帽子大张旗鼓,自然会让宫中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便是人人自危,便要出乱子。
她心下明了,却并不点明,依旧一副谦卑做派,捂着嘴故作虚弱地咳了咳,“太后请讲,臣万死不辞。”
“是哀家太过顾己了些,思虑到此时并未顾及殿帅伤势……”
“但兹事体大,唯有殿帅做才好,哀家也是别无他法……”
行止鹿转动手上佛珠的速度快了些,“若是年后江南有灾情,可否劳烦殿帅亲自跑一趟?拿出是哀家的故乡,哀家看不得故人受苦……”
“自然。”楚陌苓颔首,恭敬行礼,“只是据臣所知,江南有灾情不过是观星台的占卜之语,真假未定。”
“太后仁心,也莫要太过忧思,当心伤了脾肺。”
“好孩子,多谢你的关心。”行止鹿将佛珠盘到手腕上,捧着暖炉,“只是哀家毕竟来自江南,也略听过些传闻。”
“江南大涝五十年一遇,年后正是本次的第五十个年头,不得不防,哀家实在放心不下。洪涝一来,瘟疫、贫瘠、贪污什么的便接踵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