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来二去,今日之事幕后主使是谁楚陌苓心中已经明了——不过是小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她原以为小皇帝找人过来是要好说歹说一把,起码认下自己“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再不济也要辩解一番,又怕燕南飞大怒对他动什么手脚,这才请了自己来救场。
谁曾想李福来前脚刚出大殿,萧程锦后脚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手中死死攥着燕南飞的袍角,泣不成声。
“燕叔!今日之事绝对是有奸人陷害,以此挑拨朕与燕叔的关系,离间我们君臣二人!”
“燕叔,朕尊您敬您,是绝对不会对您下手的啊!”
楚陌苓摸了摸鼻子,心想萧景策真是有个好弟弟,不知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
此言此行,不正是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但让当朝天子跪在地上着实不像话,楚陌苓拽着萧程锦起身,“陛下为君,不必跪任何人。”
她若有若无地瞟了燕南飞一眼,“太师当心折寿。”
小皇帝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止不住地哽咽,看向燕南飞的目光饱含怯色。
燕南飞依旧从容不迫地抚弄着袖口的海棠花纹,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眼皮也不抬,“陛下怕什么。方才陛下杀那宫女时不是十分果断么,叫臣都不敢认了呢。”
萧程锦又想起那宫女血流如注的模样,脸上好不容易堆起的血色齐刷刷褪了个干净,嘴唇哆哆嗦嗦。
“朕、朕方才见她离间燕叔与朕,一时心急……是朕不好,应该留她一命将幕后主使问个清楚的……”
“是朕没考虑清楚,耽误了大事……朕一直相信燕叔,将燕叔当做长辈,见她不分青红皂白便污蔑燕叔,一时气急就、就……”
“是朕不好……”
“是朕不好……”
萧程锦不住地重复这两句话,死死攥着楚陌苓扶他的那只胳膊,面上尽是悔恨之意,仿佛痛彻心扉。
“行了,陛下也不必哭哭啼啼,叫旁人看去,只怕有损皇家威严。”
燕南飞打断了他的哭嚎,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连着声音也不加起伏,平静得恍若陈述事实。
“臣也并非什么软柿子,对臣出手的,臣自然也不会放过。陛下不必再为此事忧心,臣会自己慢、慢、查,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他吐字清晰,有几个字咬得极重,萧程锦狠狠打了个寒颤,眸中都是惊恐。
燕南飞看也不看他,游刃有余,“事已至此,也算解决,陛下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毕竟,陛下刚杀了人,若是被血腥气冲撞得夜不能寐,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不提还好,眼下一提起,萧程锦便想起桃红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惨烈模样,捂着头尖叫一声,瑟瑟发抖。
楚陌苓抿着唇瞪了燕南飞一眼,知晓这人故意吓人,却也不多说什么。
毕竟这事确实是小皇帝不占理。
萧程锦缩在她身边颤颤巍巍地开口,“不知……不知可否破例将兰妃葬入皇陵……朕好歹与她夫妻一场,如今娇娇蒙冤而死,朕心中也是十分难受……”
“陛下倒是情深义重。”燕南飞装模作样拍了拍手,状似赞扬,扯着嘴角,“陛下是九五至尊,自己做主便好。”
萧程锦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多、多谢太师。”
燕南飞从椅子上站起,略一欠身,“既已无事,臣与殿帅先行告退。”
“不是要本官送殿帅回去么?”
楚陌苓不说话,燕南飞便看着她,眉头皱成个“川”字:“怎么,殿帅是想逃易医师一顿针灸?只怕这次逃了,日后要用更多场补上了。”
几人好歹共事过,燕南飞对易绮罗那古怪脾气也还算了解,此刻搬出这人压一压楚陌苓,想着逗个趣儿。
“不牢太师费心。”楚陌苓将小皇帝扶到椅上安顿好,不满地嘟囔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燕南飞耳力好,从鼻腔哼出一声,转身就要走,又被萧程锦叫住。
“燕叔!”
小皇帝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眼睛里还闪烁着泪光,“不知燕叔可否在外多等一会儿?朕有话要与殿帅商议。”
燕南飞还因方才楚陌苓的嘀咕声有些生气,微微颔首,转身就出了大殿,带着叶寻往宫门走。
萧程锦一直盯着燕南飞的背影,见他带人走远了,才肿着双目满眼乞求地望向楚陌苓,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执拗,“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做的很窝囊?”
楚陌苓轻咳一声,“陛下很好,不必多想。”
“姐姐幼时便是心直口快,什么事情从不藏着掖着,什么时候竟和朝中那些老不死的没用东西一样,学了这一副哄人开心的做派。”
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哽咽道,“今日的事就是朕一手设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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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交心
楚陌苓心中再明白不过,却总要给小皇帝面子,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为何?”
“姐姐想来聪慧,何必与朕揣着明白装糊涂。”小皇帝握着她的手,满目殷切。
“实不相瞒,朕召姐姐回京,为的就是扳倒他燕南飞。可姐姐回京后鲜少与他针锋相对,每每对上,也不过是逞口舌之争,朕心中实在焦急,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啊!”
“陛下此举,着实是兵行险招,如今看上去,确实是打草惊蛇。”
楚陌苓面上并不赞同,坐在一旁微微停顿一会儿,软着声音,半是劝诫。
“先帝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燕南飞要在陛下行过冠礼后还权,宣旨那日朝中众人也都听得清楚。”
“陛下如今并未及冠,倒不如隐忍一阵子,暗中积攒些势力,来日握权也好应对些乱七八糟的事由。”
“依臣来看,当今最紧要的,还是雍和的太平。”
楚陌苓心底叹了口气。
她心中同明镜儿一般,知晓萧程锦德不配位,皇帝之位合该是难能挑起大梁,但她楚家世代都有忠君之名,她总得挑起父兄的担子,日后不能让皇权落了旁人手里,咬着牙也要帮衬着些。
萧程锦却急红了眼,“要朕隐忍?朕隐忍什么?!”
他死死拽着楚陌苓的衣袖,目呲欲裂,“朕知道,皇兄死了,雍和没有合适的皇储人选,父皇是逼不得已十万火急了才叫朕来坐这个位子。”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燕南飞那个异心奸臣来辅佐朕!”
“朕无权无势,他燕南飞插在朕身边的眼线数不胜数,朕日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唯恐哪日行差踏错惹得他不快,对朕下死手!”
萧程锦将茶盏摔在地上,跌坐在座椅上,捂着脑袋,低低笑出了声。
“可结果呢?!朕对他燕南飞百依百顺,结果换来了什么?!”
“整个雍和只知朝堂上有他燕南飞,丝毫不知皇宫之中还坐着我萧程锦这个皇帝!”
“朕日日受他胁迫,都快被他逼疯了!朕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姐姐!”
楚陌苓听小皇帝发了一通牢骚,嘴唇抿成一条线,沉默了半晌又往他面前推了杯茶盏,“陛下息怒。”
“眼下朕身边,也就只有姐姐一个知心人。”
萧程锦死死攥着椅背,目光投向楚陌苓,泪眼汪汪,“姐姐,你会帮朕吗?”
“楚家世代忠心耿耿,姐姐一定不会放任朕被佞臣压迫不管的对不对?!”
“看着皇兄的面子上,姐姐也会保住萧家手里的雍和江山的,对不对?!”
楚陌苓咬了咬唇角,淡笑一声,“陛下,倘若您及冠之后燕南飞依旧握着大权不放,臣一点不会坐视不管。”
“来不及了姐姐!”小皇帝拍了一把椅背,满面焦急。
“如今燕南飞在雍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都要改姓燕了!倘若姐姐不帮朕,几年之后,朝廷都要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了!”
“这也是朕为何百般试探姐姐是否与他燕南飞重归于好的原因。若是连姐姐也站在他那边,朕真的是找不到帮朕的人了!”
楚陌苓刚要开口安慰他几句,殿门口叶寻的声音传来,清晰有力:
“殿帅,方才易医师差人往宫门递了口信,要您快些回去呢!”
“太师说答应了陈院长送您回去,眼下还在宫门等您呢!”
萧程锦闻言眉头狠狠一皱,眉宇间绕着散不尽的戾气。
楚陌苓如蒙大赦,看了一眼攥着自己衣摆不放手的萧程锦,“陛下且放宽心,今夜好生歇息,容臣思量一番。”
她确实不愿意引火烧身,却也不能放任不管,只得撂下句话,想回去之后同陈默和修濡再商议商议。
小皇帝这才放开手,“殿帅慢走,朕等殿帅的好消息。”
楚陌苓行礼离去,萧程锦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