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个士兵大喊一声,“报告殿帅!刚刚有一队骑兵行至几里外,此刻已经回去了!”
  楚信压下心中不安,又进了营帐,沉声发问:“陈家那边还没有你妹妹的消息?”
  楚陌辰冷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陈家位于江南一代,当家主母是镇北侯夫人的闺中密友,幼时母亲带楚陌辰南下探亲,他认识了和自己同龄的陈家小公子,陈莫。
  这些年两个人渐渐发展成了笔友,陈家四处跑生意,商路在雍和各地都有涉猎,可谓眼线无数。
  楚陌辰托了陈莫帮忙探查自家妹妹的下落,一个月过去,依旧没有消息。
  他攥紧了双拳。
  京中的人此事做得太干净,到现在他还没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若让他知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对他妹妹下手,他定要扒了那人的皮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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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同时,京都醉红楼。
  燕明月衣衫不整地把压在身上已经死透了的男人推开,眼底红成一片,向来美艳的脸上此刻溅上些猩红的血迹。
  她手上紧紧握着楚陌辰送的簪子,指尖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就在刚刚,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点了她唱曲儿,她被下了蒙汗药,受到了那个老男人的侵犯。
  所以清醒过来时,燕明月一簪子刺进了这个男人的咽喉,为自己报了仇。
  她将自己身上的痕迹搓得发红,却没落下一滴泪。
  这是她出生以来自己杀的第一个人,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仅仅一个月,她又想起沈南意对她说的那句话:“明月,兴许有些东西,是比面子更重要的。”
  眼下,燕明月彻底明白了。
  命才是最重要的。
  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她骨子里孤高自傲,原本不愿靠楚陌辰苟活,眼下她失了贞洁,没了同他并肩的资格,那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弱者的命像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她燕明月要做就不做平凡人,自己的命自己把握。
  她有了一个想法。
  燕明月拢好凌乱的衣服,沾着那人的血作唇彩,顶着被溅上的一身斑驳血迹出了门。
  最先见到她的舞女惊叫一声,捂着唇跌在地上,“死人了!死人了!”
  燕明月恍若未闻,径直进了最豪华的包厢,拽开其他人,坐在了里面的恭亲王游成章腿上。
  游成章挑了挑眉。
  燕明月的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王爷,我方才杀了人。”
  游成章低低地笑。他年近四十,却看不出苍老。
  坊间传闻恭亲王与恭亲王府早已貌合神离,恭亲王流连花丛日日忘返,因此才教出游和欧这样的儿子。
  他喜爱美人,对曾经的第一美人燕明月自然垂涎已久。
  燕明月明艳动人,举手投足间都是媚态,以前随随便便勾勾手指愿意为她鞍前马后的世家公子数不胜数,燕家没落后醉红楼里为她而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游成章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
  燕明月忍着恶心靠在他怀里,柔若无骨,露出个笑,“王爷替我摆平,我就是您的。”
  她惊呼一声——游成章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内室,对心腹扬声道,“处理好。”
  室内一片旖旎。
  燕明月知道,自己有找楚陌苓下落的法子了。
  第23章 阿史那齐
  楚陌苓被阿史那奇带回了西凉营帐,安置在一张行军榻上。
  那床榻上铺着一层白狐毛皮,躺上去十分舒服。
  她从昏迷中醒来时,阿史那奇正坐在她床边。
  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阿史那奇就察觉到了,俯身看她,挂着小银铃的小辫从他胸前垂下,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
  他轻笑一声,“哟,陌苓小姐终于舍得睁眼了?”
  楚陌苓原本有些恍惚,却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一下子反应过来,一骨碌起身扯过一旁的锦被罩在自己身前,不动声色地后退一些,后背抵上帐壁,与他拉开距离。
  她强作镇定,声音却仍旧发着颤:“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阿史那奇见她那副样子,起了逗弄的心思,嘴角勾起的笑里带着痞气倾身向前,银铃轻响,“孤男寡女,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带到床上,你说是为了什么事?”
  “你、你无耻!”楚陌苓又后退一些,躲在床角,悄悄摸了摸怀里防身用的簪子,脸色煞白。
  阿史那奇被他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面上满是愉悦,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他眸色幽深。
  他忽而想起那年在雍和京城楚陌苓为萧景策与他斗嘴的场面,多年前那股不甘涌上心头,他眉心挑了挑,恶劣地开口,“你说,倘若我让西凉与雍和休战,前提是你嫁给我,你们雍和那帮大臣会怎么选?”
  “痴心妄想!”楚陌苓冷下脸,指甲陷入掌心,努力摆出些威严,“我如今可是雍和太子妃,一女不侍二夫,你如此折辱雍和,没人会同意的!”
  阿史那奇微眯着狭长深邃的双眸,微抿的唇带着嘲讽的弧度高高扬起。
  提及萧景策,他望向楚陌苓的眼神好似苍鹰不屑爪下的麻雀,“雍和太子妃?楚陌苓,你流落民间这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竟然闭塞成这副模样么?”
  他低低地笑,凑到楚陌苓耳边恍若毒舌吐信,眸中寒光乍现,“你还不知道吧?镇北侯之女失踪当日,太子萧景策意外坠崖,不治身亡了。”
  阿史那奇的话轻飘飘的,传到楚陌苓耳朵里却恍若晴天霹雳。
  她拽住阿史那奇的手腕,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你——你说什么?”
  阿史那奇满心愉悦,欣赏着她的神态,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萧景策,死了。他死了一个多月,兴许眼下尸身已经烂了。”
  “胡说八道……!”这句话像柄利刃刺入胸膛,楚陌苓下意识反驳,颤着声音攥紧了阿史那奇的手腕,“他还没娶我……怎么会死?”
  她红着眼睛偏过头,央求一般地求证,“你是在记恨我当年让你失了面子,所以故意骗我对不对?”
  “你方才所言是假的对不对?”
  “萧景策怎么会死呢……他分明……他分明……”
  楚陌苓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眼底红成一片,一句句反驳,等着他开口。
  阿史那奇冷眼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破碎,他被她这反应弄得心烦,却恶劣地笑,“当然是——真话。”
  “……”楚陌苓收回手,神情木木的,“你骗我。”
  阿史那奇掐住她的下巴冷哼一声,“我为何骗你?纵然几年前你们在口舌之争上赢过我,如今走到最后的也是我。”
  他眸中都是冷芒,眉毛叛逆地扬起,“毕竟,谁活得久,谁才是胜者。”
  楚陌苓心脏撕裂般一阵阵发疼,她闭着眼睛不说话,眼睛滚下的泪落到阿史那奇的手上。
  阿史那奇恍若被烫到一般,心尖发颤,带着薄茧的指腹蹭掉楚陌苓的眼泪,“……你哭什么?为那个死人?”
  多年前的记忆忽然翻涌,他突然想起初见楚陌苓那日。
  因物资贫乏,以及祖上与雍和、琉云交战时被赶至北方,西凉虽疆域甚广,一直以来都是两国的属国,年年入京岁贡。
  安庆十八年,十六岁的阿史那奇听从大父的安排,出使雍和。
  除夕夜时骤雪初歇,青石古道覆满白雪,他和使者歇脚的客栈檐上水珠跌落,沾湿了行人的衣裳。
  客栈院中有棵大树,那树是什么品种阿史那奇没见过,只见一束枯枝成了琼枝玉叶,似梨花烂漫。
  使者为晚间的宴会准备许久,他也被迫听了很多唠叨般的嘱托——他脾气不好,大父派他到雍和,正是为了磨磨脾气。
  阿史那奇懒得再听使者那张碎嘴叨叨不停,索性进宫后借着如厕的名义,胡乱溜达,不知怎的就逛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红梅盛放,辨不清的品种数不胜数,他冷笑,腹诽雍和人喜欢在这些有的没的上耍奢侈,忽而闻到梅中夹杂的酒香,伴着几声若隐若现的琴音,愈飘愈远,直直冲到他面前。
  没法子,他鼻子灵的很,为此抢了他大父不少好久。
  阿史那奇顺着酒香和琴声的指引找路,想讨口酒吃,无意就瞅见两个人。
  那女娃娃穿着淡粉色宫装,膝上趴着只异瞳白猫蹭人。
  她随意拨弄几下琴弦,乱指扫弦抹复挑,眼睛却盯着石桌上的酒。
  另外一个男娃娃和他差不多年岁,却没他壮实。阿史那奇看不到他的脸,却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陌苓,你这般糊弄孤,是不想要那青梅酒了?”
  那被唤作“陌苓”的女娃娃冷哼一声,歇了拨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懒懒蜷在她臂弯的猫儿,“糊不糊弄的,太子哥哥总会向爹爹告状害我挨一顿数落,倒不如不喝。”
  她虽嘴上如此,眼睛却时不时地瞟那杯酒,落在阿史那奇眼中,倒是灵动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