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也许从太祖皇帝起,大汉的皇帝就有如此心愿了。
  刘据这样想着,才忍住了没有泼他爹冷水。
  ——就算再死去活来,大汉必然得亡,这是违逆不得的历史规律。
  “阿翁放心,据儿会好生读书,将来就像阿翁一般厉害。”刘据道。
  刘彻笑道:“据儿要比阿翁还厉害。”
  封建社会那么长,比您还厉害的皇帝……刘据心道,我觉得没有,想让我超过您……上辈子我觉得自己可以,这辈子我已经不会再没有自知之明了。
  但爹得哄,刘据顺着他道:“好!据儿要比阿翁,比孝文皇帝和孝景皇帝都厉害!”
  刘彻满意地点头:“据儿有此志气,朕心甚慰啊!”
  也挺好。刘据想,总归阿翁您肯定见不到大汉的衰亡,不会为此痛心。
  处理刘安谋反一事的过程中,刘据一直跟随在父亲左右,大蒜素他只能抽空去试验,好在他有正确的步骤,只需要熟练掌握,就能成功制取。
  在刘据充实的生活中,霍去病还给他送来了自己家里成熟的葡萄。
  霍去病道:“我尝过了,比舅舅家里的甜。”
  刘据尝了一颗,笑道:“的确甜,多谢表兄,看来你种葡萄的手艺强过舅舅呀!”
  “我给了舅舅一株葡萄藤,明年他家里就也有甜的葡萄了。”霍去病道,“你要吗?”
  葡萄么,长平侯肯定不缺,刘据当然也不缺,那还要冠军侯的葡萄藤吗?
  当然要!
  刘据笑道:“多谢表兄,我跟你去拿吧!”
  霍去病按住他的肩膀,严肃道:“你近来不是正跟陛下学着理政么,殿下,不要偷懒。”
  刘据佯装伤心:“表兄,你怎么怀疑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霍去病肯定道:“你是。”
  刘据不客气的用他的袖子擦擦眼睛:“那我真的伤心了。”
  霍去病将自己的袖子抽出来,有点嫌弃:“我还得再去面圣。”
  刘据替他捋了捋,鼓励道:“没事,看不出来的,几天不换衣裳不洗澡你都能忍,就这一点点,表兄,你肯定可以的!”
  霍去病道:“我就不该给你送葡萄。”
  刘据笑道:“那我也去,请阿翁也尝尝表兄你的葡萄。”
  霍去病道:“我当然已经献给陛下了,这是单独给你的。”
  “那我还有另一个东西给阿翁。”刘据拉着霍去病往外走,“表兄,你还记得大蒜素吗?我将大蒜素做成了。”
  说着他拿出一个玻璃瓶递给霍去病:“就是这个。”
  霍去病看了看:“瞧着……倒很寻常。”
  “用上了才知道好呢……”刘据道,“不过表兄,你和舅舅永远都用不上才好。”
  霍去病正打算挣开的手顿了顿,顺从的任由刘据拉住他。
  “我再去面圣,也跟你的事有关。”霍去病道,“农具已经证实很有效果,殿下,你该回禀给陛下。”
  “我?”刘据指了指自己,“表兄你的人做成的,你去回吧,谁回都一样,有效果就成。”
  霍去病揉了揉鼻梁,觉得自己好像老了十几岁,有点苦口婆心地说道:“据儿,这是你的功劳,我不能抢你的功。”
  “不抢不抢。”刘据道,“你同阿翁说是我嘛,是我麻烦你了。”
  “帮人帮到底,表兄,你都帮我试了,再帮我回陛下,才叫善始善终嘛。”
  霍去病词穷了。
  108
  第108章
  ◎忧心。◎
  对于自己骤然新增的工作量,刘彻揉了揉刘据的头发后,欣然接受了。
  农具好说,大蒜素的批量生产却是个问题,这是一项操作十分精细且不容易上手还要严格保密的工作。
  刘彻并不怀疑儿子的话,在将一部分成品交给卫青后,他随即依据刘据和自己的要求选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刘据学习制作大蒜素。
  刘据就要领命下去,却被他爹叫住了:“还有一件事,据儿,淮南王谋反一案牵扯出不少人,朕命诸侯王、列侯、公卿们商议出如何处置,公孙弘和张汤这会儿该过来禀报了,你留下来听听。”
  霍去病对这事不感兴趣,当即就拱手告退,刘彻笑了笑,道:“罢,这会儿你的心思全在草原上,去罢。”
  霍去病方走,小黄门就报丞相和廷尉求见。
  人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口中念着不忍,但心里头可没有顾念一点儿所谓同姓血脉亲情的意思,是以众人在商议时,谁都建议严惩。
  尤其是难免感到唇亡齿寒物伤其类的诸侯王们,为了向陛下表忠心,他们必须得心口不一的表示,想谋反,淮南王必须得死。
  ——谁知道淮南王是真谋反还是假谋反,不少诸侯王都这么想,毕竟谁不知道陛下恨不得大汉诸侯王都死了别碍他的眼才好。
  对于这些小九九,刘彻即便看出来,也懒得理会,他们能做什么呢?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至多像刘安那般,搞个笑话出来罢了。
  接纳了公卿诸侯王的意见后,刘彻派出宗正,去淮南王的封地问罪。
  接着,长安城就开始欢欢喜喜的过年了。
  汉承秦制,现在大汉所用的历法还是秦朝的颛顼历,要等到太初年间,才会改用新的历法,所以,现在大汉还是十月过年。
  不过到正月初一时,还是会有隆重的仪式,因为那天刘彻得拜神。
  刘据并非真正的小孩儿,对于过年没多大的期待,他爹忙着放松,也不怎么有功夫搭理他,卫子夫却趁着过年将儿子留在椒房殿中,母子姐弟也好多加亲近些。
  刘沅和曹襄的婚期定在了春天,算起来还有四个多月,但宫中已经开始为大公主的婚仪做准备了。
  刘据跟着母亲看了婚礼的各项仪式,感叹道:“真麻烦。”
  卫子夫不禁笑道:“这就觉得麻烦了,太子大婚的礼仪规程更繁复。”
  刘据道:“还得十来年呢,阿母。”
  卫子夫眸中浮起淡淡的怅然:“十年前,我也觉得你阿姊尚且年幼,成婚是很遥远的事,可不过一眨眼,她就要出降了。”
  刘据宽慰母亲:“阿母舍不得阿姊,不如咱们将婚期挪一挪……”
  卫子夫点点他的额头,无奈地笑道:“孩子话,婚期是陛下确准了的,怎么能说改就改?况且,你阿姊也该嫁人了,她这个年纪的公主还留在宫中,可没有这样的前例。”
  刘据理所当然道:“有了阿姊就有前例了。”
  卫子夫摇摇头,低头去拿茶盏:“你将来有了女儿,只怕比陛下还溺爱呢。”
  刘据一怔,他当然有女儿,他当然……有过女儿。
  卫子夫与身边女官说了两句话,回头就见儿子在发呆,她摸了摸刘据的脸,柔声问道:“据儿,怎么了?”
  刘据摇摇头,拂开巫蛊之祸中的那些鲜血和尸首,轻声道:“我有些累了,阿母,我想回去歇歇。”
  卫子夫温声道:“过年多祭祀,你今年身份不同,是忙了些,这几日无事,好生歇一歇。”
  卫子夫命人将她的寝殿收拾好,亲自燃上安神的熏香,又要动手帮刘据宽衣。
  刘据忙道:“阿母,我这里有人服侍,您近日也累了,我这里……不用您操心,我很好。”
  卫子夫笑了笑,道:“好,阿母去偏殿歇息。”
  看着宫人们为刘据宽了衣,卫子夫才带着人离开,博山炉燃起的熏香涌入刘据鼻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至母亲的榻上坐下。
  刘据并没有睡意,发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在安神香的作用下陷入了浅眠。
  偏殿中,卫子夫瞧着铜镜中的面容,忧愁地叹道:“据儿总是心事重重,究竟是为何呢。”
  身后正细心为皇后篦发的女官忙柔声劝慰:“还请殿下稍安,太子殿下近来已经跟随陛下学着理政了,想必是年纪小,觉得吃力,心里时刻惦记着,才像如今这般总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似的。”
  卫子夫垂眸道:“据儿的心事,不是今日才有的。”
  女官又道:“太子殿下如今是储君,和从前不同,也是有的。殿下宽心,陛下待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偏爱有加,有陛下教导着,太子殿下日渐进益,慢慢的……自然就好了。”
  女官说完,将篦子搁下,拿过头油来细心的抹在皇后发上,动作轻柔的按揉着。
  卫子夫慢慢地、像是在自言自语:“据儿会是当年的栗太子还是胶东王?”
  女官手一滑,头油跌了下去,倒在皇后的衣摆上,她眼皮一跳,当即就要跪下请罪。
  卫子夫轻轻抬手:“无妨。”
  女官还是施了一礼:“殿下恕罪。”
  卫子夫摇摇头:“无妨。”她瞧着女官颤抖的双肩,保养的白皙细嫩的一只手按上去,“你是不是认为,我在杞人忧天?”
  女官跟随卫子夫几年,知道皇后是个仁善的性子,是以大着胆子瞧了她一眼后,稳了稳心绪,尽可能平静地回道:“殿下,您是皇后,栗太子的母亲及不上您,太子的舅舅是当朝大将军,栗太子的舅舅及不上大将军,还有陛下对太子殿下的偏爱,也与当年先帝待陛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