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太子殿下自然不会是栗太子。”
卫子夫却不能从这些话中得到安慰，当年先帝废栗太子立胶东王，难道是因为胶东王有强大的外戚吗？
不，是因为先帝宠爱王美人，喜爱胶东王这个儿子。
这样看起来，刘据的确像当年的胶东王。
可……卫子夫入宫多年，她很清楚一件事，帝王的宠爱就如同天上的云彩，捉摸不定无法左右。
据儿会一直拥有父亲的偏爱吗？
卫子夫不得不为此忧心，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直到她的儿子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前，她会一直如此。
“去拿一件衣裳。”
就像毫无预兆的开启话题那般，皇后又毫无预兆的结束了这个让女官止不住冒冷汗的话题。
转过身去时，女官轻轻吁出一口气。
……
因为睡前再一次想起了上辈子的巫蛊之祸，刘据这一觉睡得不大好，十八层地狱的酷烈刑罚不停出现在他梦中，让他头疼不已。
我为什么会去参观十八层地狱？刘据抱着头想了一会儿，他本来觉得这么无厘头的事必然是李承乾提议，但刘据的记忆告诉他，是扶苏邀请他去的！
扶苏为什么要去参观十八层地狱？
刘据扒拉了一番脑子里的回忆，哦，他想去看胡亥受刑，但没找到人。
胡亥都下不了十八层地狱，地府的审判机制果然很有问题。
等头疼好点，刘据自己起身穿好衣裳，才叫人给他打洗脸水，待洗过脸，刘据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卫子夫命膳房准备了点心和热粥，暖乎乎的菜粥滑入胃袋，刘据只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阿母，阿姊她们呢？”吃饱喝足后，刘据问道。
卫子夫笑道：“出门玩去了，她们哪里闲得住。”
刘据笑道：“闲不住的只有一个。”
话音才落，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谁闲不住？”
刘据和卫子夫赶忙起身，欲要行礼时被人叫住了：“不必多礼。”
卫子夫赔罪道：“椒房殿中宫人疏懒，陛下驾临也不通报，是妾的疏失。”
“朕不许他们通传的。”刘彻摆摆手，“听说据儿才歇在了你这里，朕不想扰到他。”
刘据忙道：“多谢阿翁，我已经醒了多时。”
“嗯。”刘彻瞧了眼案上的粥碗，“看出来了，睡醒了胃口倒是不错。”
刘据抬眸笑道：“膳房这一碗粥做的不错，阿翁要尝尝吗？”
刘彻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来看儿子，没什么要紧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应道：“据儿既说好，朕当然要尝。”
卫子夫命人再去盛粥，还要收拾好刘据才用完的残羹。
刘彻随意坐下，笑问道：“你们母子方才在说什么？”
刘据笑答道：“阿母说阿姊她们闲不住，出去玩了，可除了三姊，谁都不会闲不住，可见是她将人拉出去的。”
“这丫头是皮了些……”刘彻显然也清楚这个女儿的脾气性格，“你们一母所出的这四个，唯有她最调皮，倒比你还像个小子！”
刘据心道，您这可就刻板印象了，口中却笑道：“阿姊爱玩爱笑才好，等她回来，能逗阿翁多笑几声呢！”
刘彻笑道：“哪用她，你就能逗朕笑了。”
卫子夫只是看着父子二人说笑，并不插言，明明屋子里很暖，看到儿子完美无瑕的笑容时，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冷。
109
第109章
◎争执。◎
新年尚未过去,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就相继自杀了，但刘彻丝毫不觉得晦气。
淮南国改为九江郡，衡山国并入江夏郡,有这两个后续在,刘彻觉得这两起自杀是给本来的好日子增加了喜气。
可惜，诸侯王们不能与陛下感同身受，他们此时正在回封国的路上，闻得这两起丧讯,只觉得浑身发冷。
刘据看着他爹在大汉舆图前站了良久，眼睛就盯着那些诸侯王的封国，若是诸侯王们见了,怕是个个都要吓到当场自杀谢罪。
汉武大帝不需要人劝,等刘据画完水磨坊的图纸，他爹已经斗志昂扬的回来坐下了。
“这是什么？”刘彻好奇地问道,不过不等刘据回答,他已经看出了门路，“不错不错。”
水磨坊的方案给了他爹，接下来怎么办刘据不打算管，他在想另一件事：“表兄不是要出征了么,阿翁，我想趁着这几个月多做些大蒜素,好让他带着。”
跟随刘据做大蒜素的学徒们已经能够出师了,只是因为要严格保密，刘彻不允许有太多人知情，想要霍去病出征时能有更多的大蒜素,就得提前做准备。
刘彻的注意力还在水磨坊上,闻言只是点头：“嗯。”琢磨了一会儿,他又道，“粮草虽有，但想必不合去病的胃口，朕吩咐人给他备些吃食。”
皇帝陛下准备，肯定是多多益善的，然而这些吃食会因为霍去病吃不完或者耽搁行程而被丢弃，然后成为司马迁的反面教材被记录在《史记》中。
刘据劝道：“阿翁，表兄要长途奔袭，你赐给他美食美酒，是在增添他的累赘。”
皇帝陛下虚心接受了太子的意见，又道：“朕命人给他选个好地方，建一座冠军侯府，他如今住的宅子又小又旧，实在不合他的身份。”
刘据：“……”
这个嘛，陛下，就等着冠军侯亲口来拒绝您吧。
至于霍去病现在的宅院，论地段论宽敞，当然都是很不错的，奈何评价它的是陛下，除了又小又旧，陛下的确给不了什么正面评价。
刘彻还叮嘱儿子：“据儿，不许先告诉你表兄，等他得胜归来，朕亲自领他去看。”
刘据抿唇笑道：“我*能跟着去吗？”
主要是想围观一下汉武帝被冠军侯拒绝的历史名场面，有没有哪部电视剧演了出来，可以先去看个“盗版”。
刘彻大度点头：“当然能！”
……
在霍去病出征前，长安城要先有一桩喜事，皇帝的大女儿和皇帝亲姊平阳长公主的独子结为连理，可谓是天作之合。
天家婚事，自有许多人去操办，刘据身为新嫁娘的亲弟弟，又有太子之尊，压根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
皇帝给足了这场婚礼面子，带着太子亲自驾临平阳侯府，受了新人的跪拜，又许了赏赐后才离开了。
依据周礼，婚礼应该被称为“昏礼”，仪式要在傍晚和晚上举行，是以刘彻和刘据父子离开平阳侯府回宫时，天空已经挂上了弯弯的月牙。
刘彻望着天上的银月，眼中透露出向往：“传闻，嫦娥就是得了西王母的长生不老药，得以飞升月宫的，不知西王母在何处，如何才能讨得长生不老药。”
“可嫦娥吃了长生不老药，变成了蟾蜍。”刘据给他爹泼了盆冷水。
刘彻道：“人皇伏羲便是人首蛇身，造人之女娲亦是如此，仙人，自然与凡人不同！”
刘据又道：“我还是想做人。”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因为我想用腿走路。”
刘彻：“……”
正当皇帝陛下无语时，只听他儿子又发表了自己的高论：“当年始皇帝也派人寻过仙山仙药，但徐福只是个骗子。”
刘彻坚持道：“徐福是骗子不假，长生不老药却是的确存在的。”
刘据歪了歪头：“可是，阿翁，除了传说中的仙人，从未有人见过长生不老药，也许……是有人编造了这些传说，用来骗人呢？”
刘彻斥责道：“据儿，不许胡说！”
刘据不再给他爹破除封建迷信，转而道：“当年太祖皇帝讨伐英布时，为流矢所伤，高皇后为他延请名医，太祖皇帝却说：‘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比起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求长生的疯魔，我想，还是太祖皇帝更胜一筹。”
刘据很不客气的拉踩了扶苏他爹，反正他们两个都听不到。
当然，他这番话主要是内涵刘据的亲爹。
刘彻的脸沉下来，不悦之色十分明显，直到回到未央宫，他都没有再和刘据说一句话。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次日，刘据晨起向父亲问安时，刘彻还是一声不吭。
刘据瞧了瞧父亲僵硬的脸色，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向他服软，高傲的皇帝陛下绝不可能先低下他的头。
他曾经向父亲服过软吗？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次。
但刘据也有坚决不肯服软的时候，那一次他与父亲走向了刀兵相向，长安城内外死伤无数，惨烈之景，犹在刘据眼前。
刘据沉默片刻，到底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继续跪着。
触怒陛下挺好的。刘据想，在我还不能反抗的时候废黜我，总比将来我都不能预料自己是否会反抗时再废黜我，要好上许多。
“砰”的一声，这是皇帝陛下砸了一下桌案。
卫子夫却不能从这些话中得到安慰，当年先帝废栗太子立胶东王，难道是因为胶东王有强大的外戚吗？
不，是因为先帝宠爱王美人，喜爱胶东王这个儿子。
这样看起来，刘据的确像当年的胶东王。
可……卫子夫入宫多年，她很清楚一件事，帝王的宠爱就如同天上的云彩，捉摸不定无法左右。
据儿会一直拥有父亲的偏爱吗？
卫子夫不得不为此忧心，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直到她的儿子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前，她会一直如此。
“去拿一件衣裳。”
就像毫无预兆的开启话题那般，皇后又毫无预兆的结束了这个让女官止不住冒冷汗的话题。
转过身去时，女官轻轻吁出一口气。
……
因为睡前再一次想起了上辈子的巫蛊之祸，刘据这一觉睡得不大好，十八层地狱的酷烈刑罚不停出现在他梦中，让他头疼不已。
我为什么会去参观十八层地狱？刘据抱着头想了一会儿，他本来觉得这么无厘头的事必然是李承乾提议，但刘据的记忆告诉他，是扶苏邀请他去的！
扶苏为什么要去参观十八层地狱？
刘据扒拉了一番脑子里的回忆，哦，他想去看胡亥受刑，但没找到人。
胡亥都下不了十八层地狱，地府的审判机制果然很有问题。
等头疼好点，刘据自己起身穿好衣裳，才叫人给他打洗脸水，待洗过脸，刘据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卫子夫命膳房准备了点心和热粥，暖乎乎的菜粥滑入胃袋，刘据只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阿母，阿姊她们呢？”吃饱喝足后，刘据问道。
卫子夫笑道：“出门玩去了，她们哪里闲得住。”
刘据笑道：“闲不住的只有一个。”
话音才落，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谁闲不住？”
刘据和卫子夫赶忙起身，欲要行礼时被人叫住了：“不必多礼。”
卫子夫赔罪道：“椒房殿中宫人疏懒，陛下驾临也不通报，是妾的疏失。”
“朕不许他们通传的。”刘彻摆摆手，“听说据儿才歇在了你这里，朕不想扰到他。”
刘据忙道：“多谢阿翁，我已经醒了多时。”
“嗯。”刘彻瞧了眼案上的粥碗，“看出来了，睡醒了胃口倒是不错。”
刘据抬眸笑道：“膳房这一碗粥做的不错，阿翁要尝尝吗？”
刘彻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来看儿子，没什么要紧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应道：“据儿既说好，朕当然要尝。”
卫子夫命人再去盛粥，还要收拾好刘据才用完的残羹。
刘彻随意坐下，笑问道：“你们母子方才在说什么？”
刘据笑答道：“阿母说阿姊她们闲不住，出去玩了，可除了三姊，谁都不会闲不住，可见是她将人拉出去的。”
“这丫头是皮了些……”刘彻显然也清楚这个女儿的脾气性格，“你们一母所出的这四个，唯有她最调皮，倒比你还像个小子！”
刘据心道，您这可就刻板印象了，口中却笑道：“阿姊爱玩爱笑才好，等她回来，能逗阿翁多笑几声呢！”
刘彻笑道：“哪用她，你就能逗朕笑了。”
卫子夫只是看着父子二人说笑，并不插言，明明屋子里很暖，看到儿子完美无瑕的笑容时，她却忽然觉得有点冷。
109
第109章
◎争执。◎
新年尚未过去,淮南王刘安和衡山王刘赐就相继自杀了，但刘彻丝毫不觉得晦气。
淮南国改为九江郡，衡山国并入江夏郡,有这两个后续在,刘彻觉得这两起自杀是给本来的好日子增加了喜气。
可惜，诸侯王们不能与陛下感同身受，他们此时正在回封国的路上，闻得这两起丧讯,只觉得浑身发冷。
刘据看着他爹在大汉舆图前站了良久，眼睛就盯着那些诸侯王的封国，若是诸侯王们见了,怕是个个都要吓到当场自杀谢罪。
汉武大帝不需要人劝,等刘据画完水磨坊的图纸，他爹已经斗志昂扬的回来坐下了。
“这是什么？”刘彻好奇地问道,不过不等刘据回答,他已经看出了门路，“不错不错。”
水磨坊的方案给了他爹，接下来怎么办刘据不打算管，他在想另一件事：“表兄不是要出征了么,阿翁，我想趁着这几个月多做些大蒜素,好让他带着。”
跟随刘据做大蒜素的学徒们已经能够出师了,只是因为要严格保密，刘彻不允许有太多人知情，想要霍去病出征时能有更多的大蒜素,就得提前做准备。
刘彻的注意力还在水磨坊上,闻言只是点头：“嗯。”琢磨了一会儿,他又道，“粮草虽有，但想必不合去病的胃口，朕吩咐人给他备些吃食。”
皇帝陛下准备，肯定是多多益善的，然而这些吃食会因为霍去病吃不完或者耽搁行程而被丢弃，然后成为司马迁的反面教材被记录在《史记》中。
刘据劝道：“阿翁，表兄要长途奔袭，你赐给他美食美酒，是在增添他的累赘。”
皇帝陛下虚心接受了太子的意见，又道：“朕命人给他选个好地方，建一座冠军侯府，他如今住的宅子又小又旧，实在不合他的身份。”
刘据：“……”
这个嘛，陛下，就等着冠军侯亲口来拒绝您吧。
至于霍去病现在的宅院，论地段论宽敞，当然都是很不错的，奈何评价它的是陛下，除了又小又旧，陛下的确给不了什么正面评价。
刘彻还叮嘱儿子：“据儿，不许先告诉你表兄，等他得胜归来，朕亲自领他去看。”
刘据抿唇笑道：“我*能跟着去吗？”
主要是想围观一下汉武帝被冠军侯拒绝的历史名场面，有没有哪部电视剧演了出来，可以先去看个“盗版”。
刘彻大度点头：“当然能！”
……
在霍去病出征前，长安城要先有一桩喜事，皇帝的大女儿和皇帝亲姊平阳长公主的独子结为连理，可谓是天作之合。
天家婚事，自有许多人去操办，刘据身为新嫁娘的亲弟弟，又有太子之尊，压根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做。
皇帝给足了这场婚礼面子，带着太子亲自驾临平阳侯府，受了新人的跪拜，又许了赏赐后才离开了。
依据周礼，婚礼应该被称为“昏礼”，仪式要在傍晚和晚上举行，是以刘彻和刘据父子离开平阳侯府回宫时，天空已经挂上了弯弯的月牙。
刘彻望着天上的银月，眼中透露出向往：“传闻，嫦娥就是得了西王母的长生不老药，得以飞升月宫的，不知西王母在何处，如何才能讨得长生不老药。”
“可嫦娥吃了长生不老药，变成了蟾蜍。”刘据给他爹泼了盆冷水。
刘彻道：“人皇伏羲便是人首蛇身，造人之女娲亦是如此，仙人，自然与凡人不同！”
刘据又道：“我还是想做人。”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因为我想用腿走路。”
刘彻：“……”
正当皇帝陛下无语时，只听他儿子又发表了自己的高论：“当年始皇帝也派人寻过仙山仙药，但徐福只是个骗子。”
刘彻坚持道：“徐福是骗子不假，长生不老药却是的确存在的。”
刘据歪了歪头：“可是，阿翁，除了传说中的仙人，从未有人见过长生不老药，也许……是有人编造了这些传说，用来骗人呢？”
刘彻斥责道：“据儿，不许胡说！”
刘据不再给他爹破除封建迷信，转而道：“当年太祖皇帝讨伐英布时，为流矢所伤，高皇后为他延请名医，太祖皇帝却说：‘我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比起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求长生的疯魔，我想，还是太祖皇帝更胜一筹。”
刘据很不客气的拉踩了扶苏他爹，反正他们两个都听不到。
当然，他这番话主要是内涵刘据的亲爹。
刘彻的脸沉下来，不悦之色十分明显，直到回到未央宫，他都没有再和刘据说一句话。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次日，刘据晨起向父亲问安时，刘彻还是一声不吭。
刘据瞧了瞧父亲僵硬的脸色，知道他这是在等自己向他服软，高傲的皇帝陛下绝不可能先低下他的头。
他曾经向父亲服过软吗？
当然有，而且不止一次。
但刘据也有坚决不肯服软的时候，那一次他与父亲走向了刀兵相向，长安城内外死伤无数，惨烈之景，犹在刘据眼前。
刘据沉默片刻，到底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继续跪着。
触怒陛下挺好的。刘据想，在我还不能反抗的时候废黜我，总比将来我都不能预料自己是否会反抗时再废黜我，要好上许多。
“砰”的一声，这是皇帝陛下砸了一下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