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梨瓷费劲地在密道口与褚萧懿沟通了一番,褚萧懿费劲且执着地在密道脱掉了小女孩儿的外裳,这才打开密道的机关,扑进母后的怀里。
  王家几人已经束手就擒,褚萧和却仍旧心有不甘,“且慢!”
  “如今鬼面毒医已死,唯有本王手中有千机散的解药药方,”褚萧和寻摸出方才“江太医”拟写的药方,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若是想要应天帝活命,便速速准备三匹快马和盘缠,让本王的人送我们出城!”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大皇子妃岑沁更是踉跄倒地,失声痛哭,连带先前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也跟着一起哭起来,“殿下,殿下,您怎能如此心狠?”
  褚萧和冷眼掠过这对姐妹,只当时两枚弃子。岑家连一个谢枕川都挡不住,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荒唐,”嘉宁长公主出言斥道:“宫中有太医院坐镇,数十圣手在此,轮得到用一个江湖术士的方子救命?更何况空口无凭,本宫怎知你手中是解药,还是催命的毒药?”
  嘉宁长公主的心思也很简单,她不关心褚萧和手中解药是真是假,但王家在江南根基颇深,若当真被几人逃出,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她是断不愿意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的。
  褚萧和阴恻恻地笑了,“长公主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拿父皇性命一试。”
  “这……”瞿淳明显为难,褚萧和身上流的毕竟是天家的血,即便造反,如何处置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他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应天帝,转头向谢流萦跪下,“请皇后娘娘定夺。”
  谢流萦将褚萧懿紧紧搂在怀中,失而复得,反而让她沉浸在方才巨大的恐慌之中。她一遍遍地轻抚着孩子的头,指尖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听闻瞿淳此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谢枕川,“阿弟……谢大人,依你所见,该如何是好?”
  谢枕川不仅懂药理,更知人心。
  千机散虽是慢性毒药,但身上如果出现了紫癍,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以应天帝这般情况,好生调养,兴许还可以拖延月余,何况他看过“江太医”熬煮的那炉药渣,皆是极为猛烈的药材,若是服下那“解药”,恐怕便是回光返照、一命呜呼了。
  知道长姐心善,谢枕川便只将此话说了一半,“禀皇后娘娘,千机散乃鬼面毒医独门奇毒,且圣上体肤已出现紫癍,是中毒极深之兆,太医院恐难在毒发前研制出解方,若无解药……”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皆知,已是死局。
  梨瓷以己度人,立刻便不忍心了,她虽然也讨厌大皇子,但应天帝毕竟是褚萧懿的父亲,他还那么小。
  褚萧懿攥住了母后的衣袖,有些害怕,“母后,父皇会死吗?”
  谢流萦抚着孩子的手猛地一顿,她定了定神,轻声斥道:“阿懿,休要胡说。”
  褚萧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紧了嘴巴。
  谢枕川低声安慰道:“殿下宽心,圣上是真龙天子,自有天佑。”
  谢流萦垂眸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眉目间依稀可见应天帝年少时的影子。
  到底是夫妻一场,更何况,她的儿子,本就该光明正大登上那个位置。
  她很快便做出决断,“答应他们。”
  知道应天帝的病情经不起拖延,龙鳞卫很快便按照褚萧和的要求备好了快马和盘缠。
  此事进展顺利,褚萧和却依旧觉得心中不安,尤其在瞥见谢枕川似笑非笑的目光时,竟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又道:“由瞿将军送我们出宫门,不许任何人跟着,出城后,本王自会将解药交给你们。”
  瞿淳也只得应下。
  见危机暂解,梨瓷总算放松下来,往谢枕川身上靠了靠。这一身银甲硬邦邦、冰冰凉的,实在不舒服,她左右挣了挣,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他的怀抱。
  怀中一空,谢枕川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风光霁月、春风化雨的模样,温声道:“怎么了?”
  “你……”梨瓷抬头,却正看到他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有一小道血痕,应是被利刃割破的伤口,从颧骨处斜斜往上,像是被抹开寸余的胭脂,凤眸中凌厉还未褪尽,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叫人心疼,偏又移不开眼。
  她立刻改口,关心道:“恕瑾哥哥,你脸上的伤口痛不痛啊?”
  经她提醒,谢枕川这才想起方才混战中,脸上被瞿淳刀风划破了一道小伤。
  他正要作答,才发觉母亲、长姐甚至小侄子也都看了过来,褚萧懿天真的目光里还带着一点担忧。
  谢枕川迟疑了半瞬,便面不改色道:“痛。”
  “舅舅受伤了,”褚萧懿已经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我给你吹吹便不痛了。”
  谢枕川只好将他抱了起来,褚萧懿一边朝舅舅脸上的伤口吹气,一边伸手摸了摸谢枕川身上寒光闪闪的银甲,一脸崇敬。
  谢枕川忍了片刻,便不由分说地将褚萧懿放了下来,一脸端肃,“多谢殿下厚爱,微臣已经无碍了。”
  “好吧,”褚萧懿还原本还想摸一摸那长枪,也只好遗憾地收回手,又老气横秋地叮嘱一句,“舅舅回去记得再抹些膏药。”
  梨瓷也凑近细看,圆圆的眼眸里漾着细碎的光:“真的不疼了么?”
  甜软的声音好似和风拂过,她眸光清亮,被看上一眼,便是有伤也好了大半。
  谢枕川喉结微动,“嗯”了一声,打算回去再疼。
  【作者有话说】
  结局章比我想象的要长……但是明天就可以更完正文了!
  第127章 大结局(下)
  ◎夏日的余晖像融化的蜜糖,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
  京城的天变得很快,不过半日功夫,大皇子伪造圣旨、意图篡位之事便已败露,不得不南下潜逃,瞿淳也如约送褚萧和出城,带着药方回来了。
  看了瞿将军带回的那张药方,太医院众人面面相觑,皆言自己不擅解毒,或可一试。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熬药的过程格外漫长,如此紧要的时刻,一群人哪里也不敢去,就在养心殿紧张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应天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算将药端了过来,谢流萦正要起身去接,谢枕川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她。
  “皇后娘娘,殿下的发髻还未拆。圣上醒来若见殿下仪容不整,恐怕失礼。”
  谢流萦这才反应过来,褚萧懿头上还顶着那个有些可爱的双丫髻,自己的宫女服饰也未换,她便带褚萧懿下去简要梳洗了一番,又匆匆赶了回来。
  大太监已经用芦管喂完了一碗汤药,药效迅猛,不多时,便见应天帝的手指微颤了颤。
  “圣上……圣上醒了!”
  大太监面露喜色,不过这惊喜没有持续太久,应天帝还未掀开眼帘,便已经吐了一大口鲜血,色泽鲜红刺目,溅在明黄锦被上,如绽开的红梅。
  血腥气混着苦涩药味在殿内弥漫,褚萧懿先前的病还未好全,此刻又难受起来,谢流萦轻轻地替他拍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谢枕川。
  谢枕川垂眸看了一眼那滩血迹,低声道:“娘娘若有想说的话,尽管说吧。”
  一旁的太医院院使也战战兢兢上前诊脉,指尖搭上脉门不久,便面色骤变,不敢说话。
  谢流萦已经明白了他言中未尽之意,心下一沉,牵着褚萧懿在龙榻旁缓缓跪下,“圣上。”
  褚萧懿也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父皇。”
  应天帝缓缓睁眼,视线扫过殿内众人,他方才虽然昏迷,但如今见到了二皇子和谢家人,便已经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你们…无事就好,”应天帝连咳了好几声,总算顺过气来,顿了顿,又问,“那个…逆子呢?”
  殿内一片死寂。
  等待的时间里,宫中已经收到了大皇子的死讯,听说是天气不好,南下的船只被风暴掀翻了,无一幸免。
  天已放晴,但也无人敢对这一场风暴有异议。
  见众人沉默,应天帝也明白过来了,不再追问。
  “着内阁、司礼监来。”
  除王丘外,内阁大学士与司礼监太监早已候在殿外,此刻便鱼贯而入,伏地跪拜,哀泣之声渐起。
  “朕…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三年矣,今遘疾弥留…殆弗能兴,”应天帝气息微弱,缓了口气,目光转向褚萧懿,道:“朕子萧懿…聪明仁孝…德器夙成,宜即皇帝位,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凡内外事…一依祖宗旧制行。”
  说到此处,他便没什么力气了,只挥了挥手,示意大学士补全。
  这是一封极短的遗诏,他甚至还来不及回顾自己这一生。
  而这一生,竟就这样草草收场。
  应天帝看向那个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了的儿子,他从未真正亲近过,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托付。
  “懿儿。”
  “儿臣在。”褚萧懿低声应答,眼中也渐渐浮起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