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她懵然无知,并无所求,唯有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落下,却并非全然是痛的。
  寒潭冰冷恢廓,桃源却截然相反,神女落泪,仍旧慷慨地温暖着人间,旅人年轻气盛,未经过什么霜雪,初来乍到便已是按捺不住,还未来得及有所求,便已经交了供奉。
  风中似是传来一声叹息,却已经悔之不及。
  谢枕川仍旧抱着她,流连不肯离去。
  好半响,梨瓷缓缓睁开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眸,感受着体内变化。
  有了他的加持,体内热毒与寒意似乎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她第一次在寒潭浸泡之时觉出纾缓来。
  梨瓷转头望了一眼岸上的刻漏,她需在寒潭泡足半个时辰,而此时那刻箭似乎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
  她心中升起一丝欣慰,毕竟比原先快了许多。
  有霜雾拂过,她歪着头,看着他胸前不知是汗水还是寒气凝结的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轮廓缓缓滑落,隐没不见,若有所思道:“那药好像确实有用?”
  谢枕川闻言,气得咬牙,到底是年轻人,他眼见着又抬起头来,“有用无用,很快便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
  今晚又加班了,不敢想象我苦熬到五点三个小时之后我还要出门去加班[笑哭]
  第109章 消寒
  ◎恕瑾哥哥在画什么,消寒图么?◎
  很快是多久?
  几乎是一个闪念,梨瓷便已经知道了。
  不仅如此,谢枕川已经悟得了折中之法,只要肯勤快些,大开大合之间,带出的热度很快便会被寒潭中和,寒热交替,也别有妙处。
  虽亦是难耐的考验,但有了“前车之鉴”,他此次便好过许多。
  两刻钟过去,梨瓷的嗓子已经快要哑了,三面峭壁的风景也被迫看了个遍,分明泡在寒潭里,却只觉自己成了渴水的鱼,只盼天降甘霖,了却这一场受难。
  见她刻意盯着刻漏,谢枕川便有意又延了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础润而雨。
  梨瓷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身上,歇了一会儿,抬头去看,见那刻漏几乎已经一点儿都不剩了。
  谢枕川总算是意犹未尽地抽身出来,替她做了清理。
  光天化日的,潭水又清,几乎遮不住,梨瓷捂着脸不敢看,任他将自己抱上了岸,也仍旧不敢松开手——她自然知道他身上还是□□的。
  隔着捂脸的手,她闷声道:“恕瑾哥哥,你不必管我,先穿衣裳吧,不然着凉了便好了。”
  甫一上岸,谢枕川身上的水迹迅速便凝结成了冰,此刻也并不在意,幼时习武,为了强健体魄,他三冬也要冰水沐浴,早就习惯了,如今有了内力护体,更不以为意。
  “无妨。”
  他只用一只手便抱住了梨瓷,另一只手便空出来,捡起那张宽大的棉布巾裹住她,又顺手替她拿了换洗衣服,这才回到木屋之中。
  屋里烧了碳,比外面暖和许多,谢枕川身上的冰碴又渐渐化作了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谢枕川将怀中人放在了那张窄榻上,又去取了新的布巾来,却并未着急为自己擦身,而是在窄榻的另一侧坐下,握住了她的脚踝。
  “噬月”的毒性已被寒潭压制,裹身的布巾虽然厚实宽大,长度却只到脚踝,不过几息的功夫,暴露在外的肌肤已经冷得有些微微泛红了。
  她人长得美,这一双脚也极为好看,足弓的弧度优美,脚趾又生得珠圆玉润的,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泛着透明而粉润的光泽。
  谢枕川干脆将那一双玉足揽入自己怀中,一边暖着,一边用帕子替她擦脚。
  脚下的触感紧实又温热,甚至还能分辨出肌理痕迹,梨瓷的脚趾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又被捉住了,将她脚趾缝隙间的水迹都仔细擦干净。
  便是绣春也没有他这样过细的。
  梨瓷将布巾拉高了些,试图将自己埋在里边装死,可当布巾无意间擦过她脚心时,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怕痒?”
  谢枕川的声音隔着厚厚的布巾传来,似乎是浸过寒潭水,较平日更为沉缓,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擦干净了水,又将那一双玉足托在手心,似是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梨瓷却只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一寸一寸地摩挲过自己的脚背。
  她不答话,只是缩回脚,小声道:“你背过去,我要穿衣裳了。”
  只听得低笑一声,谢枕川又道:“你在此处更衣便是,我还要再去寒潭。”
  “诶……”梨瓷还来不及阻拦,便听见他下榻出门的声音。
  她赶紧换好衣裳,匆匆趿拉着木屐来到窗边,启开一条窗缝。
  寒风夹带着风雪从缝隙钻了进来,梨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见谢枕川已经像一条灵活的鱼一样潜入了潭底,不一会儿,又破水而出。
  见他一步一步朝岸上走来,梨瓷慌忙抬手遮眼,但又心中担忧,只遮住了一半,从指缝间偷觑。
  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滚落,此刻发冠尽湿,却浑不在意,只低头检视手中衣物。
  谢枕川身上未着寸缕,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却浑不在意,只顾着清点手中的衣物。
  那是梨瓷方才褪下的衣物,还未来得及结冰,便被他拧干了,一件不漏地拎在手中,朝木屋走来。
  如此大费周章……便只是为了取回自己的衣物么?
  梨瓷心头一热,只觉得耳尖发烫,连忙合上窗扇,去圆角柜翻找新的布巾来。
  谢枕川已经推门而入,不待她取来布巾,便已经用她先前裹身的那块布巾擦了身。
  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穿衣声,梨瓷的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直到布料摩擦的声音停了,这才转身,踮着脚上前,拆了他头上玉冠,用手里那块布巾为他擦起头发来。
  -
  这样胡闹一番,等两人回了温泉庄子时,天色已经黑了。
  山间的夜晚格外寂静,用过晚膳,梨瓷百无聊赖,在房间里打着转。
  灯盏里未添灯油,而是盛着一枚谢枕川带来的夜明珠,珠光盈盈,亮如白昼,她好奇地摸了摸,只觉触手温润。
  谢枕川已经在书桌面前铺好了纸张,准备作画,见她无聊,便道:“书箱里备了些话本,不如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她眸子一亮,却并未着急去寻话本,而是凑过去道:“恕瑾哥哥在画什么,消寒图么?”
  时人有画消寒图的习俗,梨瓷先前在易鸿山上也曾画过,在纸上绘制寒梅九枝,每枝九朵,每日填色一朵,九九八十一朵绘尽则春深。
  谢枕川却含笑摇头,从一只极为眼熟的竹编木匣里取了一方墨锭来,开始磨墨。
  梨瓷垂眸细看,发现是自己原先在应天府赠予谢枕川的那一套,墨锭还是新的,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画纸上也仍是一片空白,“那是要画寒山雪夜图?”
  谢枕川又是微微一笑,已经提笔沾了墨,在纸上勾勒出轮廓来,“若要说的话,是寒潭避火图。”
  梨瓷的脸立刻红了起来,“恕瑾哥哥,你……”
  谢枕川从容落笔,“既是阿瓷所托,自无一刻敢忘。”
  他画技高超,不过寥寥几笔,纸上已经显现出清丽俊逸的两个小人儿,一个站着,一个抱着,虽刻意未细描眉目,仍可见其神韵。
  用自己赠予他的墨用来画避火图便罢了,这画上之人分明便是……
  看清了两人亲昵的姿势,梨瓷的脸便更红了。
  谢枕川笔下春情生风,面上却是一脸坦然,“我实在不擅人物,若非阿瓷相助,恐怕所作难以让火神避退。”
  他面露为难之色,语气诚恳,“只是我观先前那避火图册页繁多,似近百余,日后少不得要劳动阿瓷大驾了。”
  梨瓷大惊失色,下意识辩驳,“那避火图不过薄薄一册,哪、哪有那么多?”
  谢枕川悠悠道:“那图册虽薄,所用的画纸却更薄,是以虽然薄薄一册,却是包罗万象、蔚为大观。”
  这……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见他出言有章、云淡风轻的样子,梨瓷哪里说得过他,灰溜溜丢下一句“我去看书了”,便去寻那装着话本的书箱,把脸埋了进去。
  谢枕川含笑望着她泛红的耳垂,又抬手以白墨调和朱砂,在画上女子的脸上添出一抹红晕来。
  -
  温泉庄子里的蔬果长得水灵,雪水煎茶也分外清甜,偶尔还能得鹿肉来炙烤,到了夜间,两人自然又要胡闹一番。
  白日看云坐,寒山对雪眠,这样的逍遥自在,连晨昏界限也要消弭。
  一晃便过了多日,若不是这日有人拜访,谢枕川还要更悠闲些。
  谌庭爬了半座雪山,一张脸冻得发青,此刻登门,连腿都要发软。
  他抖落满身积雪,接过南玄递来的姜茶,仰头灌下,总算驱散几分寒意。
  “谢大人倒是安逸,”谌庭总算缓过来几分,连声叹道:“朝中都快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