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此后他们许多年没有再见面,只有过年的时候,易辙会送些年货过来,但却很少亲自出面。
  再一次听到易辙的消息的时候,就是浑南村拆迁的时候。
  多年不见的易辙竟然靠着发现了带领乡亲们能够发家致富的浑南花椒而成为在村里比村长的话还要好使的“老大哥”,那个她亲自给取名、却多年未见的孩子,已经初中毕业,被省会无冬市最好的高中录取,即将去无冬市上高中。
  因此,在街道办也被抽调负责拆迁事宜的时候,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任秋兰却主动蹚进这潭浑水。
  却没想到,最后易辙会因为脑溢血而死亡。
  第27章 花期失约
  任秋兰抱着呆愣愣的易握椒,说:“以后任阿姨就是你的母亲。”
  她动了收养易握椒的心思,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那个不省心的丈夫闹出一件大事来——楼岁鹤因为**被抓,却在逃跑的时候从三楼失足衰落,三楼就没了。
  任秋兰不得不去处理丈夫的后事,顺便忍受着婆婆的谩骂。
  婆婆说:“都是你看不好男人,小四儿才没了的!”
  嫂子说:“扫把星,没准就是你克死了四弟!”
  任秋兰都懒得理她们,因为她知道,嫂子们之所以这么说她,不过是为了钱。
  婆婆生了四个儿子,最疼的就是小儿子楼岁鹤,这才惯的楼岁鹤什么都敢做,四十多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孙辈中,婆婆又最疼楼荍,因为她的婆婆讨厌她身上的“穷酸气”,生怕她将穷酸气传染给孙子,所以,楼荍小时候都是奶奶带大的。
  嫂子们怕老太太因此更偏心楼荍,给楼荍更多的钱,因此拼了命的讽刺任秋兰。
  任秋兰只能忍,因为她的儿子楼荍前不久刚刚和她说他要去哥大留学,昂贵的留学费用是她一个小小的街道办办事员所负担不起的。
  就这样,她在丈夫的葬礼上忍着无数谩骂,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让她心力交瘁,无力再管理其他的事。
  也是因此,当她重新工作的时候,收到的就是易握椒死亡的消息。
  任秋兰眼眶发红,强忍着才没有让泪水流出来:“我当时怎么也不相信阿椒就这么没了,但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阿椒都被送到火葬场火化了,所以,我只能以为他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天知道当任秋兰再一次听到易握椒的名字的时候有多么惊讶,她一方面觉得这或许不过是个巧合,她当成亲儿子来看待的易握椒早就死了。更何况,如果真的是易握椒回来了,他怎么还会用这个名字呢?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想,这么特殊的名字,除了她的孩子,还会有谁呢?
  于是,她悄悄地前往花期失约,隔着老远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确认,那就是她的孩子。
  再后来,她听到南怀吾死亡的消息,当她在路灯上看到那个被吊死的人之后,她忽然就在想,杀了南怀吾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回到家中的任秋兰找到了所有她珍藏的易握椒的照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楼荍哑着嗓音问:“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任秋兰却反问他:“很重要吗?”
  楼荍抿唇不语。
  任秋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小荍,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快快乐乐地过日子不好吗?”
  ******
  苏正阳再一次提审舒堇荼:“我真的不明白,这么隐瞒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你拒不交代的行为在法庭上会对你很不利。”
  这已经是苏正阳第不知道多少次说出这句话了,舒堇荼也一如既往地说:“我只想被判死刑。”
  苏正阳忍不住扶额。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犯人——
  以往他遇到的罪犯,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哪个不是一心扑在减刑上?别管嘴上说的多硬,最后身体都会很诚实。
  但苏正阳万万没想到,眼前这还有一个不怕死的。
  可要了命了。
  苏正阳不解:“你为什么要包庇他?”
  为什么?
  舒堇荼的目光逐渐散漫起来。
  ******
  【八年前,夏】
  十五岁的舒堇荼跟在易握椒的身后,可怜兮兮地问:“阿椒,你真的要走了吗?”
  易握椒点点头:“只是去上学而已,放假了还会回来的。咱们也可以一起努力,以后上同一所大学啊。”
  舒堇荼点点头,又问:“阿椒,那你想上哪所大学?”
  易握椒想了想,说:“我以后想报农科,到时候回来珲南,教我爸爸怎么种地。”
  舒堇荼直接笑了出来:“阿椒,易叔多少天没打你了?”
  易握椒扒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三个月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家,那时天已经黑了。他们两家离得有些远,易握椒像往日里一样,先送舒堇荼回家。
  然而这一次,易握椒和舒堇荼回到家中的时候,却发现舒免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门口就等着舒堇荼。
  易握椒皱了皱眉,心想是不是拆迁的那帮人又来找麻烦了,舒免才不得不在大晚上地出去办事,把舒堇荼要回家都给忘了。
  易握椒对舒堇荼说:“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乱跑,知道吗?”
  舒堇荼乖乖地点点头。
  易握椒还是不放心,心想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差最后一步,便和舒堇荼一起进了门。
  结果没想到,就在他们进了院子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房子里响起一道声音:“你不能这么做!”
  是舒免的声音!
  话语中充斥着恐慌和不安,易握椒将吓坏了的舒堇荼护在身后,准备开门进去帮他的舒伯伯。
  然而,他的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易握椒便听到另一个声音:“为什么不能?你知道纵火是什么罪吗?”
  易握椒的手忽然就顿在那里。
  “舒免,珲南村所有土地上种植的花椒是你一把火烧光的,让珲南村所有百姓没了收成的人也是你。纵火罪、危害公共安全罪、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你知道我要是去举报你,你要判几年吗?”
  “都是你骗我的!是你!你和我说过的,只要我烧了村里的花椒,你就给我一大笔钱,还会弄到让堇荼去省会上高中的名额!现在你却不给我钱,还让我拿最低价拆迁,你骗我!”
  舒堇荼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想到了当她听到易握椒被省会的高中特招后流露出的不舍和羡慕,也想到了父亲对她的保证:“堇荼,爸爸会想办法送你去省会读高中的。”
  “就是骗你又如何?舒免,录像在我手上,乖乖拿钱去让其他的刁民低价拆迁,我就不举报你,不然,你可就要吃牢饭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好了,别废话了,趁着现在我还愿意给你一点拆迁费,乖乖签字拿钱走人。别等到我一分钱都不愿意给你了,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易握椒沉默着转身离开。
  舒堇荼吓坏了,她立刻跟上易握椒,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阿椒,你听我解释。”
  易握椒拂开舒堇荼的手:“是你的父亲应该给我们所有人一个解释。”
  但是最终,当易辙从易握椒的口中听到了全部事情之后,他没有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而是拿着家里最好的酒,找到了躲在家中借酒浇愁的舒免。
  舒堇荼当时就在小屋,她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自己竖着耳朵听,生怕自己两个最重要的长辈打起来。
  但事情出乎舒堇荼的预料,在舒免犯了这么大的错的前提下,易辙竟然显得十分平静。他将自己带来的酒递给舒免,说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你之前不是还说好喝?现在就多喝点吧。”
  恍惚间,舒免以为这是一杯断头酒。他拿起酒杯,将高浓度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刺激让他的脸瞬间泛红,下一秒,舒免跪在地上,抓着易辙的裤腿说:“易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易辙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当然对不起我!”
  易辙恶狠狠地说:“当初你是外来人口,村支书不想让你在珲南落户,是我!是我找了村支书,是我前前后后给你跑户口,才能让你落户在这里,让堇荼有学上。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
  易辙指着自己的脸说:“我现在都没脸去见父老乡亲!”
  舒免开始扇自己耳光,一边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你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易辙仿佛一只暴怒的雄狮。他拽着舒免的胳膊,说道:“走,你跟我去警察局,去举报他们!”
  舒免当场愣在那里。随即,他推开易辙的手,摇摇头,说:“不、不行,易哥,我不能去。”
  易辙当场瞪大了眼睛,目光仿佛要吃人一样:“为什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