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问题是,舒堇荼本身就有杀人意图,不符合“本来没有犯罪意图”这一条。
  定从犯吧,易握椒也真的没有参与犯罪。
  监控空白区是舒堇荼想买房,易握椒才说的——这点他们甚至还没找到证据证明;
  卖给舒堇荼大量的珲南花椒是合法买卖;
  腊肠是舒堇荼自己偷的,毒药也是舒堇荼自己灌进去的;
  南怀吾的作息时间,舒堇荼更是直接说是她自己进行的蹲点。
  这怎么看,都像是舒堇荼为了完成杀人计划,而对无辜的人的利用。
  甚至一开始,就连苏正阳自己都觉得,易握椒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路人。要不是方先零坚持,苏正阳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易握椒竟然是这件事的背后推手。
  可现在的问题是,易握椒丝毫没有和舒堇荼是同伙的样子,卖起舒堇荼来简直毫不手软。要不是易握椒,他们都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锁定舒堇荼。
  但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易握椒卖舒堇荼卖的这么毫不留情,舒堇荼却铁了心维护易握椒,死也不肯让易握椒和谋杀案沾染上半点关联。
  这简直奇了怪了——两个凶手,这不应该是狗咬狗吗?怎么舒瑾荼这么维护易握椒?
  苏正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嫌疑人,难得体会到了什么叫无从下手。
  苏正阳甚至怀疑:“老大,我们真能把这只老虎震出来吗?”
  听到苏正阳的怀疑,方先零笑了起来:“正阳,你要知道,人不是机器,总会有不理智的时候。”
  说着,方先零站起来:“你去准备资料,我们去找楼荍。”
  楼荍?
  苏正阳瞬间瞪大了眼睛。
  反应过来之后,苏正阳不由对方先零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老大就是老大,高!
  ******
  楼荍接到方先零的电话的时候很是惊讶。
  方先零约他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厅,楼荍到的时候,便看见方先零正和苏正阳一起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
  方先零的嘴里叼着一根烟,但并没有点燃,苏正阳则是叫了一大堆蛋糕,摆了满满一桌子,他低头吃的正欢。
  楼荍坐在方先零的正对面,苏正阳连忙擦了擦嘴,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一天都没吃饭了,失礼了。”
  楼荍顿了顿,他看了看被苏正阳吃光的一桌子盘子,觉得警察真辛苦。楼荍认真地说:“苏警官,你要是没吃饱可以继续。这顿我请,别客气。”
  苏正阳当即不客气地又点了一堆吃的,最后还来了句:“不不不,不用你花钱,我们有规定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反正有老大花钱。”
  方先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苏正阳当即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闭嘴。
  楼荍这才问:“方警官,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方先零将一个档案袋推过来:“楼先生,请你先看看这些。”
  楼荍不解地将档案袋打开。当他一页页翻阅过这些文件之后,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正阳依旧低头吃着一块又一块小蛋糕,却在期间忍不住抬起头来关注楼荍的脸色。
  最终,楼荍将所有的文件倒扣在桌面上,隐忍着怒气问:“方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尖锐,仿佛一把尖刀,要将面前之人劈成两半。
  然而面对楼荍的尖锐,方先零却仿佛并没有感受到楼荍的不满,反而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他慢吞吞地将一杯奶茶拿到面前,在楼荍仿佛要喷火的双眼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我什么意思,楼先生看不出来吗?”
  楼荍冷着嗓音说:“我确实不知道方警官的意思。如果方警官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楼荍起身欲走,方先零却说:“楼先生,你真的觉得他是无辜的吗?”
  当然!
  方先零肯定是在骗他!
  易握椒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但却不知为什么,这本该被楼荍立场坚定说出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楼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连起身都忘记了,沉默地坐在座位上,双手僵硬地握着手中的咖啡杯,像是勉强还算温热的咖啡杯能给他力量一样。
  苏正阳一脸震惊地看向楼荍,在他看清楼荍的表情之后,又一脸震惊地看了一眼方先零,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甚至还想给方先零竖起大拇指。
  真不愧是他的老大,玩弄人心真有一手。
  方先零不知道苏正阳心中这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评价,他只是压低了声音,说:“楼先生,我知道,你是工科博士,数学非常好。不如你用概率论算一算,在这桩谋杀案中,易握椒是完全清白的概率有多少?”
  楼荍说不出话来,半晌也只能嘴硬道:“概率论没有这种公式。”
  方先零轻笑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楼荍一眼,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他没少骗你吧?楼先生,易握椒的谎撒的可并不高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如同雕塑一样僵硬的楼荍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方先零,牙齿都在打颤,却说不出话来。最终,他也只能如同败将一样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落荒而逃。
  往事的一幕幕忽然间浮现在脑海,恍惚间,楼荍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易握椒被欺负也不报警、宁可住在那个小房子里也不想搬家。
  他不是不想搬家,只是他搬家的地点不在霜叶市而已。
  楼荍沉着脸回到家中,任秋兰正在厨房做饭。听到楼荍开门的声音,任秋兰很是惊讶:“怎么在这个点回来了?不陪陪你那普通朋友?”
  然而,当任秋兰从厨房走到客厅,发现了楼荍难看至极的脸色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任秋兰不禁问:“怎么了?吵架了?”
  楼荍坐在沙发上,忽然问:“妈,前几天你说你蒸鸡蛋糕的时候忘记添水,把锅煮漏了。对吗?”
  任秋兰皱起眉,她问:“怎么想起来这件事了?怎么了?”
  楼荍:“妈,最近几天,咱们家好像没有添新锅啊。”
  任秋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嗯……这是因为……嗯,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买新的。”
  楼荍却懒得听这明显的谎言,他直接问:“妈,那天的焦煳味,你究竟是在烧什么?”
  任秋兰张大了嘴巴,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楼荍直接说:“我都问到这了,你就别和我撒谎了。”
  一瞬间,任秋兰仿佛一只瞬间枯萎的花。她垂下肩膀,带着几分无力地坐在楼荍身边,问:“你怎么知道的?”
  楼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告诉我答案。”
  沉默了许久,任秋兰终于还是说道:“是我和易握椒的合照——那孩子啊,我一听他的名字,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他的名字还是妈根据你的名字取的,妈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呢?”
  ******
  【二十三年前,夏】
  江南街道办一如既往的冷清,办事员一天到晚都没什么事,在单位没事就看看《毛选》,配上一壶茶,提高一下自己的素养,这样一天就过去了。
  但是这一年的7月12日,任秋兰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年,她救了一个孕妇。
  孕妇名叫“苏兰兰”,因为和她的名字有几分像,所以任秋兰就记住了她。那天,苏兰兰来到街道办办事,结果却突然喊肚子疼,很明显是要生产了。
  街道办的职员连忙呼叫救护车,任秋兰力气大,直接将苏兰兰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安抚着紧张的苏兰兰。
  后来,也就是这么巧,苏兰兰生下了一个儿子,就在任秋兰休息的床上。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是将母子二人一起接走的。
  一个月后,一个叫易辙的男人来到了街道办,给任秋兰送了一筐红鸡蛋:“任女士,太感谢你了,我老婆儿子都很健康,明天办满月酒,请务必赏个脸。”
  任秋兰接过红鸡蛋给同事们分了,第二天请假去参加那个男孩子的满月酒。但在满月酒上,易辙提出了一个让任秋兰又不好意思、又不想拒绝的事:“任女士,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的儿子取名?”
  易辙十分不好意思,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甚至红了脸:“我们这边有说法,是你把孩子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给孩子起名,孩子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任秋兰不太想拒绝,她想到了自己五岁的儿子楼荍,于是说:“不如就给孩子起名叫握椒吧?手握芳草,孩子长大了必然品行端正,有君子之泽。”
  易辙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他听懂任秋兰的意思。
  是说他的孩子长大会是一个品行端正的人吗?
  这可真是太好了。
  易辙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个名字,任秋兰还帮孩子上了户口。
  只是没过多久,易辙就从镇上搬回了珲南村。任秋兰听了一嘴,说是苏兰兰和别人跑了,易辙一个人没办法又打工又自己照顾孩子,于是决定回乡种地,这样家里有老人能帮着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