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
  活下来吧,苏格兰。即使这里只剩下你自己。
  苏格兰威士忌——诸伏景光本人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活下去,真的有人能如此勇敢、慨然地赴死吗?他想,没有的。
  他逐渐明白了,背后公安所作的事并没有遮掩,意思就是“我们在欺骗你,我们要牺牲你”。这种信号的传递究竟是希望他跑,还是希望他硬着头皮去,目的太过于模糊。但现在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了,就是去。
  因为他哥哥在东京。
  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人,这些天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跑、跑、一直跑,他无暇回头去看组织和公安的每一步布置目的为何,又隐藏着什么深意,他在遇到赤井秀一时在原地停留的片刻,只够他想清楚一点,公安在谋求一个更大的成果,这个成果需要他的参与。他大可以直接转头就走,但哥哥出现在东京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努力让自己的唇角上扬,状似充满信任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冰冷的空气被他深吸进肺里。所以,他想要相信——
  相信他的同伴们计划周密,足以给整个机构带来更多利益,这份利益今后将会被用在捣毁组织上,相当于整个东京、甚至整个日本的民众都能平等地获得福音,唯一该担心的只是自己要被牺牲到哪个程度罢了,但只要他唯一的亲人没事,他的付出足够对称回报——即使他死在今天也没有关系。
  诸伏警官前进着,在绕了整个北荣町一大圈后,他要回到东郊去,最开始停留的建筑群远远出现在视野里,夜幕降临,街道上行人不多,他注意着隐蔽,一寸一寸接近了目的地。
  他害怕吗?害怕的。
  上扬的嘴角随着颊边的肌肉抽动着,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有点古怪,走出面店呼吸新鲜空气的面店厨子见了这男人的怪样,吓得赶紧躲了回去。
  一瞬的牺牲只需要短短十几秒,做出决定、扣下扳机、等待心脏被打穿后挣扎着跳动六秒、然后在剧痛中迎来迅捷的死亡,放在他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千万分之一。
  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要受苦受累的多了。
  他干脆放空了心,仅凭本能和意识往前走,他怕人类求生的本能让自己的身体往回动。被撬动的心神里溢出愧疚,他想自己做了三四年的警察,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流露胆怯的神色。
  路灯早亮了,彰显着夜色已深,腕表的指针跳动,即使不看其上的数字,他的体感也知道现在将近晚间十点。居酒屋的暖光从白纸窗里透出来,在他的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听起来还挺温馨挺孤寂的对不对?如果你知道居酒屋里没有什么客人就不会这么想了。
  这代表着公安大概率已经提前在东边拦下市民清场。他们早到了,而自己看不见任何人的踪迹。
  他停在原地,一盏路灯打出的光圈就在他前方的三米处,靠近就会被清晰地照出轮廓,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到了这里,他当然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上面又没要求他这么走。
  啊,对了,距离跟赤井秀一分别已经一个小时,他该给公安报告位置了。
  他倚在墙角,想了想还是往里转了一圈,手指从口袋里摸出电量岌岌可危的手机,他打开信箱,看着里面的邮件却突然愣住了。
  “砰!”
  一声惊然的枪声忽然在街道远处炸响,他神经一绷直起身来,果断将手机脱手按上了腰间的枪支。
  但,不是冲着他来的,对方也没有装消音器。
  诸伏景光的神色难看,蹙起的眉下露出湛蓝的光。他没有犹豫,左右察看后奔向枪声的来源处。被他刻意绕开的那盏路灯忽地闪了闪,地上的光圈熄灭了。
  第86章 围剿计划12
  降谷零赶到时, 尤里尔已经就位,青年赶上前去:“通知过了吗?”
  “嗯,让他们相信我花了点时间。我还以为你那架势是东京的警视总监, 没想到只是个警部。”
  “我能做上警部也是费好一番努力了好吗?”他随□□跃了一下气氛, “来之前我已经大概解释过情况了, 需要再听一遍吗?”
  “老实说, 刚才没听懂,我一向以为自己不是个蠢材。”
  “......没听明白你就照做了?好吧,还有时间,我再给你解释一遍,看到那边的居酒屋了吗?”降谷零指向街角散发着暖光的店铺。
  “嗯。”
  “那里的后厨现在藏着我们的人, 我们已经在东面设下阀门,所以人只会从西面来, 只要看到目标,他们就会先一步给所有人发信, 做好准备。”
  “目标是指那个原定计划要接应的卧底对吧。”
  “对,当然了,如果出现特殊情况,比如有某些组织成员大摇大摆地先一步走进来, 就视情况进行抓捕,还在经营店铺的大多数都是普通市民, 尽量避免伤到他们。”
  “好, 这我明白。这次我们设局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潜伏在警视厅的卧底创造递交电话卡的机会, 然后对其进行当场抓获, 对吗?”
  “正确。组织借着那些外围成员的遮掩, 会把重要的人员混在里面, 与警视厅卧底进行交易,我们要将其抓获,这有利于我们在最终行动前把暗钉连根拔起。”
  “可......这跟我们回来东京有什么关系?”尤里尔有些不解地抱起手臂靠在墙面上,“你不是说要去波士顿找一个叫格菲的证人?公安的计划看起来已经足够合理了,有什么需要我们插手的?你现在做在这里的布置又是......?”
  尤里尔扭头看向甬道的深处,里面漆黑一片,刚才降谷零让他去跟公安传话,就是为了自己在原地忙活这些。
  “啊,只是有点......”他微微弯了弯眼睛,有些无奈和泄气,“......不安?毕竟这次组织里来的人不少,到时候会有人躲进这条甬道里,射伤我的一名下属。”
  “对。”尤里尔突然在这里打断他,直直地看过来,“我听不懂的就是这里,你怎么提前知道组织人员的布置,又怎么会这么精确地预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
  “只是一些小小的推理,你会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吗?瞧,由于电压不稳,后面那一片灯光时有闪烁,虽然比较适合拍恐怖片,但对我们这些警惕的人来说会更引人注目。要在某个地方躲藏,反而会选择更往里走,这条甬道没有正对任何一家透光的店铺,纵深够长,有人会选择停留此处十分合理。电话卡值得组织去搞一番电诈的烟雾弹直接捅进局里,可见其重要性,多塞点危险人物也是正常的,而我的下属呢,是个有些莽撞的家伙,容易被表象迷惑,被暗算射伤是很符合逻辑的猜测,怎么样,这番推理有没有学到福尔摩斯先生的精髓?”
  尤里尔默默闭上嘴巴,他知道降谷零这十句里面没有一句是真的。他有时候无论见人见鬼都说鬼话,他都快习惯了。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等?”
  “对,只是等。如果我那位卧底同僚在这次行动中遇到生命危险......”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高大的同伙。“能麻烦你跟我一起关照一下他吗?”
  “当然,你的同伴就是我的同伴,他长什么样子?”
  “光说外貌黑夜里可能也看不清,但他今天穿蓝色外套,说不定还会带上兜帽。”
  瞧,他又进行预知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尤里尔一路跟他待在一起还能不知道吗?他们两个才刚从飞机上下来不久,降谷零又怎么能得知一个从组织里新跑出来的家伙穿的装束?
  还未将猜疑说出口,寂静的夜幕里突然远远传来隐约的剧烈喘息声。
  两个人对视一眼,降谷零从甬道口探出头去,一名神色慌乱的中年男人从空无一人的街道尽头跑来,衣料和拉链在脚步之下甩出清晰的碰撞和磨擦声,他似乎是怕极了,甚至梗着脖子不敢回头去看,呼哧呼哧的响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像是破风箱。
  不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从东方向跑来?那里守着的人呢?手机也没有接到任何信息。
  话音刚落,降谷零的屏幕轻微振动,尤里尔自觉地接替他进行监视,金发青年则打开手机查看内容。
  信息来自守在东方向的警员,他们表示,他们会对明显是过路普通市民的人提前进行拦截,但这个男人的样子像是在被人追逐,因此他们没有轻举妄动,等待后续的来人,可等了一两分钟,东方向依旧空空荡荡,因此请求潜伏在街道内的警员对中年男子进行拦截,问清楚情况。
  这显然不是降谷零和尤里尔该做的,果不其然,斜前方的烧鸟居里快步走出来一个人,巧的是那人正是降谷零的直系下属风见裕也——那个刚被他评为莽撞的家伙。
  “救,救救我!有杀人犯,有杀人犯在追我!”中年男人一路跑来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此刻有活人出现在眼前,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激烈地揪住风见裕也的衣物,颤抖的嘶吼声在街区回荡,但风见裕也朝他来时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被叫喊声吸引出来的一些店家,其余没有丝毫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