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她 第34节
  “我懂了,他喜欢爱念书的女孩儿,难怪他数次瞧不上我。”
  二丫眼眶又泛上泪水,她抬手用力地一把抹去,“偏我就不爱念书,不怪他看不上我。”
  二丫说完这话,似是从这一刻起,也彻底放下了江家公子,转身挑起扁担出门。
  秋风渐起,天还热着,江南一带的人家,家家户户忙着收割粮食,大沅国却突地兴起个消息,从北一路传到南,道今年夏时北方多地无雨,以致旱情发生,北方今年粮食歉收。
  其实北方旱情最早时,春末便有了迹象,从北漠起一路往南至京东路,天不降雨,粮食受灾,而长江以南的地区虽有降雨,却也不似往年那般充沛。
  但那时此情况还不算严重,人人都觉得后面总会下雨,谁都未对此引起重视。
  直至现在八月,各地区开始秋收时,北方旱情一事才逐渐扩散往南。
  连平隍镇这儿的人都听说了北方旱灾一事。
  一连几日,村里的人都在纷纷说着这事。
  “说是纣县那儿,今年五六月时就旱着了,那会报给朝廷,朝廷的大人们不管呐。”
  “朝廷的大人们怎会不管这事呢?”
  “因为官家今年一直病着,哎!”
  “哼,若非...”,若非官家这些年奢侈无度,盘剥百姓,以致民生艰难,天爷怎会降此灾祸?
  村民们皆有怨不敢说,只能纷纷聊着这次灾情。
  实则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中,确实有人早在六月时就将此事揭露,但彼时官家病中,将政事交由江容瀚与罗约一同料理。
  宰相罗约一手遮天,听到下面的人来汇报此消息时,恰好他的手下在一桩案子里惹出了事,被官家问起。
  罗约顾着善后案子,将旱灾一事轻描淡写按了下来,官家信以为真,对灾情一事没有重视。
  而以江容瀚为首的一众大臣,却也在暗中等待时机对付罗约,没有揭穿罗约隐瞒之举,一时之间,两边阵营,无人去在意北方这一情况。
  此情况一路拖至八月,消息骤然扩散。
  “听说了吗?如今外边情况可不妙啊。”
  “说是因七月时颗粒无收,如今外边流民四起,北边那儿的人一路南下沿途乞讨,好生吓人。”
  “不过相信这些个事,官府会管住的。”
  阿慧说着今日在镇上听到的消息,守财皱眉道,“起流民了?流民都南下了?”
  对于流民之景,守财与阿慧并不陌生,当年他们年纪轻轻时,不就遇上离乡的难?
  万万没想到,太平了十几年,如今又出了世道乱象。
  “听说是呢,镇上俞知县怕外边的人过来咱这,下了命令,封死各处官道,只许出不许进,拦着那些流民过来。”
  “拦着了?哎,可怜的,都是苦命人,幸亏咱们南方这儿今年倒还好,虽则确实没下几场雨,河里倒还有些水浇庄稼,所以粮食也有些收成。”
  “是啊,咱们这儿虽然偏着,但是没落着旱,今年咱们这地里的庄稼,还能有收,若是流民们过来,咱们这儿的官爷,能拿得出粮。”
  “怕是难哦,如今粮灾出来,外边的粮价一日一个价,官爷也知道粮食的好,而官道上也已经放了关卡,瞧着大人们的意思很明白,这是想等朝廷派人来管呢...”
  阿慧夫妇二人闲聊着,阿慧想到什么,看一眼阿莴,又道,“听说秋闱已经结束了,不知争鸣那孩子考得如何。”
  “很快就会放榜,咱们等消息就是。”守财想到侯争鸣,也生出了盼头,这可是他未来的女婿,女婿有出息,他这老丈人不得跟着脸上沾光?
  “还得备着些鸡鸭,到时拿去侯家庆贺才是。”守财乐呵呵地说着,看向阿莴。
  阿莴就坐在一侧,安静地听爹娘闲聊,待听到这话,阿莴有些羞涩地笑一下,心里虽有些担心外边的世道,却也跟着期盼起侯争鸣的好消息。
  此刻流民事态,还不算严重,离乡乞讨的流民,也不算多。
  八月末,放榜的消息传来,侯争鸣一举高中,成了贡士,官府派着人到侯家讨赏钱,一时之间,平隍村里,处处是热闹贺喜的声音。
  阿莴听见侯争鸣真的中了榜,喜得就要落泪,阿慧也高兴不已,带着阿莴就去镇上扯了几匹喜布。
  想到三丫就在镇上住着,阿慧前几日去看三丫,说多了几句,惹三丫不痛快,今日阿慧便让阿莴自个去到三丫住的院子里,同三丫说一声这个好消息,顺便再问问俞家何时纳三丫入府。
  俞家到现在都没纳三丫进门。
  丫鬟们给三丫报消息时,三丫正惬意地躺在美人榻上,由着婢女为自己扇风,听妹妹来了,三丫懒得起身,命人去带阿莴进屋。
  阿莴进了屋,说了母亲的交代,三丫懒懒道,“急什么?近来朝中下来人查账,俞家忙得不行,我这处不过小事一桩,快一步,慢一步,也无妨。”
  三丫说到这,看向阿莴,嘴角却笑,“倒是恭喜四妹,侯争鸣总算考了个贡士,你马上就要做官太太了,但是呢...”
  三丫说到这,一边从自己手上退下个金镯,一边道,“后边还有个省试等着他,他没过这一关,咱们还不能松口气,我先给你一个镯子,咱们等后头大喜来了,姐姐再给你些好金银庆贺,如何?”
  阿莴嗫嚅几下嘴,摇摇头,“三姐,我就是来同你聊几句的,不要你的钱,俞府若忙完了,你千万记得提醒三姐夫这一处事,阿娘时时挂心你这儿...”
  “知道了。”三丫听着这些叮嘱,听得有些不耐,“我这儿板上钉钉的事,别担心了,你既不要这镯子,那便同我一块用饭再走吧?”
  阿莴又是摇头,“阿娘还在布庄里等我,她说她过两日再来看你。”
  阿莴在三丫这儿待了一会,眼见自个三姐在这外头住得好,吃得好,一应顺心的模样,便也有些放心。
  她回了阿慧那儿,同阿慧说了三丫的话,阿慧也跟着放了心,母女二人便抱着喜布各等婚庆物什,高高兴兴回了家。
  阿莴自此回家后,甚少出门,小娘子就在家里,先做好了给江老夫人的夹衣,拿去隔壁江家,拜托江家下人帮她寄出夹衣。
  继而开始为自己做起嫁衣。
  陈蝴却悄悄把她看着,回去后,低头写了信,寄出去。
  九月,又是新的消息传来,继旱灾之后,北方竟又发生了蝗灾。
  蝗灾之害,赤地千里,十室九空,使得北方离乡的流民,开始增多,相应的,去北上的一路,危险也开始增多。
  但长江以南往下倒还好,南方这儿粮食早已收割储存下来,而各处州县的官员,学着平隍州,纷纷在官道上架起关卡,拦着一批批涌下来的流民过来。
  见南下的官道上,各地州府都设起了关卡,不给过去,流民们对此感到愤怒,逐渐的,流民们中,有人开始转变为暴民,而打劫抢夺之事,也开始出现。
  可大沅之内,这流民一事已这般逐渐兴起,朝中却似不曾听闻一般,未派禁军下来镇压。
  各州府的知州,纷纷上疏奏折,请求朝廷派禁军下来,在此之前,且用各地厢军、乡兵先抵挡着。
  平隍村里,阿莴的日子依旧那般安逸。
  与此同时,侯争鸣新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他已去往朱城,和同窗们继续准备明年三月的春闱。
  这倒是挺好,侯争鸣就此留在朱城,安心备着下一场考举,但侯家就要多给侯争鸣寄钱了。
  侯母把侯争鸣的信给阿莴看,这时候的阿莴,已经能看不少书信,她抄了侯争鸣的地址,回家又开始攒起银钱,要给侯争鸣寄过去。
  侯母却看着阿莴这般模样,沉默不语。
  其实这时候阿莴一家,和侯家之间的走动已经愈加频繁,阿慧与守财都以为,接下来,就该是侯家来家里提亲了。
  他们并不知道,侯母见到自己儿子如今出息了,反而生出丝反悔之意,再看到阿莴成日山里地里来回忙碌的身影,便有些瞧不上阿莴。
  阿莴并不知侯母的心思,只安心缝制自己的嫁衣,盼着侯争鸣新的信件到来。
  十月中旬,侯争鸣那儿,确实寄来了一封信件,然而,这一封信,却似晴天霹雳,几欲将阿莴当场击倒,而侯家父母,倒是真的因此,双双病倒。
  [北方水土凶悍,争鸣在朱城大病一场,性命垂危。]
  只这么短短一封,由侯争鸣同窗代写寄来的信件,叫阿莴日夜流泪,侯母更是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要去朱城找侯争鸣。
  谁能料到呢,侯争鸣去了北方,竟水土不服,或许,也不止因此,郎君身上银钱不宽裕,一路吃喝住行,处处是银钱开道,侯争鸣定是太省,才省病了自己。
  可惜,因侯父病体难支,侯母也病倒了,想去朱城找儿子的这些话,纯是侯母嘴上之说而已,做不得数。
  除了一人,或许可以。
  侯母把打算放在了阿莴身上。
  阿莴也生出如此打算,她也想去朱城,找侯争鸣。
  此时平隍镇外的流民事态,已经开始变得严峻,不少流民堵在朱城城门之外哭救,朝廷总算有了反应,派出禁军,对朱城外的流民进行镇压。
  朝廷亦派了禁军赶去各州府救援,但直至此刻,朝廷依旧未开放粮库赈灾,也未派主持局面的大臣出来筹粮,安抚民心。
  流民一势逐渐不可收拾。
  各地驿站,也因这场暴乱,逐渐停止运送信件。
  外边这一切乱象,阿莴人在村子里,全然不知。
  十月末,阿莴去侯家看侯父侯母,侯母拉着阿莴的手就不住抹泪道,“阿莴,你是争鸣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现在出事了,不知如今如何,你是不是该想想法子,去看看他?将他找回来?”
  阿莴抿着嘴,点头道,“我该去找他的,伯母,你放心,争鸣哥哥在朱城,皇城里定有好大夫,不管他如何了,我都会找到他,给你们报个平安的。”
  “那就好,那就好。”侯母翻出家里存的些许银两,塞到阿莴手中,“朱城不知在哪,你过去那边我也很不放心,但我实在没办法,你也瞧见我那大儿,实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争鸣还是让你去找,我放心些...”
  侯母不住叮嘱着,阿莴料想自己爹娘不会同意,和侯母商议好保密此事,准备出发的时机。
  阿莴从侯家出来后,深吸一口气,心里鼓起勇气,侯争鸣在皇城里出了事,她必要去见到他,确定他安好才行。
  他若还活着,她立时就要嫁给他,以后都跟着侯争鸣过日子,他若不在人世了,阿莴红了眼眶,她要做他的未亡人,给他守一辈子,帮他照料好他爹娘。
  阿莴就是抱着这么个信念,在十月末一个开始寒冷的天里,孤身前往朱城了。
  幸好这短短小几月的日子里,阿莴跟着陈蝴,已经识了不少字,她不是小儿,又有心向学,自是刻苦学习。
  是以很快,阿莴已能看懂不少文字,她也不再惧怕自己外出时,因不识字而丢了自己。
  等阿慧与守财得知此事时,阿莴已经离开平隍镇。
  一家人全炸开了锅,阿慧哭天喊地道,“天爷,四丫怎这般大胆,她难道没听说,外边正起暴民?暴民,那是暴民,不是流民,我真是...作孽,生了这些个讨债鬼,叫我日夜不得安宁。”
  五丫眨了眨眼睛,还不清楚四姐将会遇上什么危险,她不知这件事的严重,只歪着头道,“阿娘,今日陈夫子没来家里。”
  无人听见五丫这话,陈蝴自这一日起,也再没出现在众人眼前,但另有一名夫子,接替了陈蝴的差事,继续教五丫、六丫功课。
  阿莴这一事,二丫一直沉默地听着,却在阿莴离开当日,她走去镇上,去找三丫。
  三丫听到阿莴偷跑离开了平隍镇,要去朱城,大吃一惊,她不住安抚着二丫,“二姐,这事不慌,今晚时我同俞桥说说,让他帮忙打听一下四妹的行迹。”
  二丫点点头,看着三丫如今穿金带银的模样,忍不住问她,“三妹,你如今日子可还顺心?”
  三丫被二丫这话问得一噎,说不出话来。
  俞桥先前说会马上纳她入门作贵妾,可是,这个马上,等来等去,一等好几个月,俞府都没派人来接她。
  而俞桥这些日子,来她这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三丫心头渐渐浮起不太好的预感。
  私下里,三丫是略感惊慌的,但她强自镇定,耐着心等候。
  “我过得很好,这些个银钱我如今有很多,花不完,二姐,你拿去补贴咱爹娘吧。”
  三丫说着,转身命下人去取来一小箱银钱,二丫摆摆手,“你留着防身吧,马上你就要进俞府里了,到时候身上没点银钱打点下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