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庶女生存指南 第51节
  张束点头,满意,你是个好院长。
  又是一阵沉默,杜润猜张束累了,也怪自己,好不容易出来,好不容易独处,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在聊工作。
  他说,张老师,不说了,你……
  但他的话没说下去。张束用大了几分的声音打断了他。
  “杜润,你知道吗,我是你将军的那颗棋。”
  那边半天无话,“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从朱长跃手中抠出来了百分之一的股份。如果我站你,鼎盛对长隆,就赢了。”
  杜润久久没有回应,他从水中站起来,走到离隔帘最近的地方,轻声喊她,“那张老师,你会帮我的,对吗。”
  张束笑,“杜润,我是不是也没有非要帮你的必要?你就没想过我会背对你,走回那个家吗。”
  杜润也笑了,“没想过。我知道你不会背对我。这一点,我永远信你。”
  答案心知肚明,两人不再说话,都去看雪。他们站得离帘子太近,近到水声都盖不住彼此的呼吸,但没有人走远。杜润想,胡思乱想什么,这个角度看景色最好。
  良久,杜润问帘子那一侧的人,没用张老师的称呼,用的张束。
  张束,你还想要个孩子吗?
  那边没回答。
  如果你想,我还可以陪你做一个。如果你觉得试管危险,我们也可以试着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等我坐稳,医院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职位,一个管理职位。沈总说得对,你应该走到更高的位置。我也还想和你并肩战斗。
  那边依旧没回答。
  杜润轻轻叹了口气,你对我动过心吗?
  张束笑了,有些无奈。是动过的。
  杜润也笑了,语气不算甘心,张束,他出现得比我晚呢。
  这次的答案来得很快,也很利落,但他爱得比你早。
  他想反驳,又听张束说,杜润,占有是爱的一部分,但爱不是占有。对苏大夫,对我,都是。
  但是,未来分开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如果在能力范围内,义无反顾。我们之间是义,可我和李行之间却是情。情义情义,情还是排在了义前面啊。
  张束说着从水里起身,向岸上走,向外面走。
  杜润叫住她,“张老师。”
  张束答应,你说。
  杜润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别忘了喝冰牛奶。”
  张束的脚步声远了。杜润又走回帘旁,盯着外面的雪看。他刚才有一刻动摇,想说等完事之后我们离婚,又知道这本来也是事实。再多撑一刻吧。再在这场光怪陆离的梦里停留一会儿。
  一个男人走进来,杜润这才意识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该让位了。
  他拾级而上,与男人打了个照面,原来是朱贝贝的“男同事”。杜润不禁多看了两眼,眼睛却不知为何移到了不该看的位置。
  杜润只知道下一刻两人都闹了个红脸,各自别开头去。
  嚯。杜润心里惊讶,怪不得朱贝贝才离婚又深陷“情”网。
  杜润倒是感谢朱贝贝的八卦打断了他的烦恼。
  出发前他还不知道,他和张束已经太难相处。他试图将张束看做自己的妹妹,姐姐甚至妈妈,却都没什么效果。但他也问自己,有一天,如果张束和事业起了冲突,他会选谁?
  他给不出确切答案,但他知道张束会。在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张束就扬着头告诉他,我才不会当试睡员。
  她要的是极致的认真。
  放她走吧。他安慰自己,自己应该也只是一时流连,一时迷醉。
  回到房间,张束终于见到了朱贝贝。朱贝贝躺在床上刷手机,一张脸倒是容光焕发。
  张束问她,人去哪儿了,猎艳成功了?秀选上了?
  朱贝贝懒懒回答,拉倒,哪里有男人,光吃饭喝酒泡温泉了。哦对,还滑了滑雪,手机掉到雪里,好一阵收拾。没有你,孤单寂寞冷。
  张束觉得好笑,有了我,这里也很冷。你的脸色倒是奇佳。
  朱贝贝脸上泛红,这要感谢温泉,养颜美容。
  张束对镜左看右看,我也泡了两过了,怎么没这效果呢?
  朱贝贝说困死了,不聊了!随即钻被蒙头,呼呼大睡。
  杜润来了微信,查到了,这人叫仲夏,是朱贝贝的大学同学,哦对,现在还是一个组的,在不同项目上。据熟人说,两人平时打得不可开交,最激烈的一次在办公室甚至动了手,你推我搡,非常难看。
  仲夏,名字还挺浪漫。
  北海道比想象中干燥。到了半夜,张束口渴起床,一看旁边床上只剩枕头被子,困意都被笑走——朱贝贝一定是去找她的温泉去了。果然打得不可开交。张束睡着前想,忍住,不能问。贝贝不想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后面的旅行,张束没再见过仲夏,杜润也没再和她单独深聊。三人吃喝玩乐开心得不行,去了旭川动物园看企鹅;为了找几棵网红树差点迷失在美瑛和美马牛的雪山中;还住了阿寒湖拍《非诚勿扰》的高级温泉旅馆,朱贝贝抱着手臂笑,你俩这也算是一种非诚勿扰。他们在大雪中裹着毯子喝酒看烟花,笑倒在榻榻米上,仿佛是真的毕业,真的天真。
  回程飞机上,三人各个睡得像没出月子的婴儿。
  春节就这么过去,蛇换成了马,传说中的“赤马红羊”年已经转动了齿轮。
  动荡事确实多了些,热搜每天都缀个紫色的“爆”,反观近处生活,倒也还好。
  最劲爆的,可能是鼎盛庆功宴上,陈星向高层邀功时,付总在他脸上甩了两张传票——爱康和长隆双双起诉了他。
  他彻底成了一块废弃材料。
  这个消息是仲夏先看到的,那时他和朱贝贝在带着团队疯狂做材料。
  朱贝贝接了个电话,仲夏猜是她表姐,因为她和表姐说话的时候最肆意,表情最放松。
  她说,陈星活该,是他自己非要做那块废弃材料的,喜闻乐见的结局。
  朱贝贝边说边走了出去。
  仲夏让底下的人别分心,随手抄起羽绒服往外跟。
  楼门口,朱贝贝用手抹了抹眼睛。她离婚那天都没哭。她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属于她的上一个人生段落,完全划上句号了。
  一件羽绒服盖在肩头,朱贝贝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好暖和,好轻柔。
  男人的脚步声又远了,她索性放声哭了起来。
  第71章 像一只雌性动物,不再像一个女人
  陈星的事并没掀起什么水花,坊间听起来耸动,在圈里实在算不得大新闻。他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人们的生活里。
  张束觉得他自然可恶,却也可怜,纯粹是形容词。她眼睁睁看他被异化,将自己凹出超越自我认知的姿态,只为嵌入系统规定的孔洞中去。
  可他不知道,贪婪也是需要耐心和运气的。
  但贪婪到了一定程度,运气也再难兜住了。
  回京后,杜润正式入职鼎盛,每天从早到晚开会,会开出些眉目就出差,到各地跑器械跑设备跑人才储备。回京也是下工地,医院各区域分布设计要和设计团队对接。效率奇高,就是太久都没踏进家门,杜润笑称自己是大禹。还好他不养花草,也不养动物,冰箱里没有蔬菜水果,柜子里没有米面粮油,从前吃喝多半在张束那里拿,现在也省了心。
  他发微信,有时发去群里,有时只和张束说,都是些工作上的细碎进度,细到设置哪些科室,员工名单薪酬,以及各种证件落实。鼎盛的配套服务确实厉害,办证一条龙,杜润不用亲自跑,甚至不用亲自对接。但杜润还是一一看过,他要对自己的事业负责,也要给付总表演自己的负责。
  在各项决策和人员定夺上,杜润和鼎盛签了一致行动协议,永远持相同意见。不,应该说是鼎盛愿意和杜润保持一致。
  进鼎盛前,杜润忧心未来要和付总博弈,张束却说不一定。
  她让杜润翻出来被沈雪花扇嘴巴的那版方案。那个方案,是让张束下定决心要帮他的开始。她猜,也是这份真心打动了董沁渝。
  杜润没犹豫,找出方案,又做了许多补充和细化,果然在付总那里没受一点刁难,团队很快过了评估,立刻开始配合他展开工作。
  杜润问张束,如何确定付总一定批准?张束说,朱长跃从前嘴边常挂一句话,长隆犯不着。非常傲慢。但如果第二都能说出来,第一也一定能做到。
  付总后面果然表达了相似的内容,“你破釜沉舟找我,家都不要了,野心摆在台面上,我就信你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鼎盛做到全国第一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用靠医院的收益活,做高端医疗只是我们商业布局的组成部分。病人以及病人家属,明明都是鼎盛其他板块的潜在用户,何必要在最需要关怀的地方将人心吃干抹净?杜院长是专业人士,医院的事全权交给你。我只是个商人,我们各司其职啊。”付总笑,“我这个人,用人不疑。”
  张束听了只笑笑,付总不过是更高明的、格局更大的、出身更好的朱长跃。这些人的话里,野心最真,真心最野。口口声声用人不疑,陈星还是落水狗一条。陈星进鼎盛时,明明也是破釜沉舟,野心摆在台面上。
  说到底,资本家做到这个份上,不会真正在意任何一颗螺丝。
  杜润同意。细想来,付总真的没打过爱康新医院的主意吗?未必。不过是陈星具备了一切被牺牲的品质,是那一刻最合格的一只螳螂。
  杜润不禁背脊发凉,伴君如伴虎,从古至今。
  张束安慰他,从前你伴父也如伴虎,君与父分开终究是好事。而且付总好歹算得上明君,比昏君强。
  医院有条不紊地建设,长隆却有力难施。鼎盛和杜润的股权比例加起来压了长隆一头,齐总给朱长跃下了倒计时。
  贝贝告诉张束时,张束预料到朱长跃很快会找上自己。果然,这天她刚睁眼,就收到了一份报告。
  报告内容是张束的 b 超单,上面写着“胚胎停止发育”。发来报告的人,是朱长跃。
  张束思前想后,能弄到这份 b 超记录的只有杜清和沈雪花。两家撕成这样,她不知道朱长跃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还是他们单纯想报复,竟然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在别人最撕心的痛处上狂欢起舞。
  朱长跃的微信内容关怀备至,怎么也不和家里说?这么大的事情。后面身体还是要好好休养。
  要是不认识他,张束会以为这是一位绝世好父亲,但她太清楚他的用意,他最后说,回家吧,回家感受一下亲人们的温暖。
  杜润问要不要他陪着一起,现在朱长跃不敢惹他,但避开他,还是敢动张束。这张 b 超单就是最好的证据。
  张束摇头,长痛不如短痛,今天杜润陪了,后面杜润能随叫随到吗?逼急了,朱长跃在街上也能堵她,一直躲不是办法。
  杜润知道张束说的是事实,不再多嘴,只拍了拍她的肩,今晚我一定回来,就在对门,欢迎你来倒垃圾。
  张束的 cooper 进小区时依旧见车抬杆,依旧在一众好车里显得离经叛道,也巧合般停在了上次的迈巴赫旁边。这辆迈巴赫车身一层厚灰,半年内绝对没有挪过位置。
  张束下车,淡淡扫一眼,心中感叹,这辆车的主人不是出去了,就是进去了,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车库里有人招摇地换了普尔曼,希望这辆车能常走动,不要落下邻车的结局。
  她坐电梯向上,想到上次进家门,忐忑激动到手都哆嗦,想要挑战朱长跃的权威,想要刷存在感,也想替被背叛的贝贝讨个公道;而今她终于挺直了脊背,无忧无惧,心中坦然。
  大门打开,家中高几米的吊灯点上,明亮华贵,清宫终于不再那么阴森。
  半年不来,家中多了许多奇怪物件,葫芦貔貅龙龟五帝钱还算常见,一颗玉雕人参半人高,站在角落活像一个鬼怪。明显是找大师布过的风水阵。
  张束心中冷笑,今日便是验证大师功力的时刻,也不知是风水阵厉害,还是她厉害。
  红木圆桌已经坐了人,都在等她,脸色各异。周君和张军平,此刻最应该出现在桌前的两人,却是不在。
  张束施施然坐下,朱长跃便起了话头,“小束啊,以后这么大的事,要跟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