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程树瘪了瘪嘴,想哭,忍了回去,说话带着气音:“我还不够废吗?”
  “呸!”陈少宇瞪他,“说的什么话?给我收回去!人哪,活着得争一口气,你知道我爸对我妈不好,我就给我妈争气,你也是,还有蓝姨,还有妹妹呢,要是他们看到你这个怂样,不得心疼死。”
  “宇哥,”程树握住了他的手腕,急切的,眼红的,像是看神仙一样看着他,“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陈少宇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别回头,往前看,去读书,去看,去飞,人生这一趟,你历尽辛苦来,偶尔要为自己活一会儿。”
  陈少宇说:“今天的事,我们都忘了吧,谁也别说,就当没发生过。”
  那天他们一起回去的,说是见面聊天太晚就在陈少宇宿舍睡了,喝着张雅蓝熬的粥,陈少宇看了看时间,着急忙慌的喝完了最后一口,我得走了,我早上有课!
  程树赶忙递给他一张纸巾,对着背影喊,你慢点!
  一回头,张雅蓝站在那里笑,神经兮兮的:“你们……”
  “不是,”程树特别认真的解释,“我们是好朋友。”
  “哦。”张雅蓝笑意更深。
  “真是好朋友!”
  他知道张雅蓝从不拘着他,喜欢男也好女也好,她只盼着他能快乐。
  他心里对陈少宇真没那个心思,他想着别的事呢。
  他说:“妈,我们走吧,回老家,重新开始,好不好?”
  如果知道回去会失去最重要的一个朋友,程树可能会打消这个念头,捏死在萌芽,或者想都不会想。
  那个说会忘记的人,此刻又点了一支烟,大口抽着,往事能杀人,他斜眼看着程树,没有任何表情。
  他喷出一口烟雾,慢悠悠的说:“那要看你的表现,也得看我心情,你现在表现挺好,我心情也不错,就先不说了,对了……”
  陈少宇话锋一转,嘴角裂开一个轻蔑的笑:“你这次可钓了条肥鱼,他们家老有钱了,你想弄到多少?——不管多少,我八你二。”
  程树跪在那里,手捂着脸,轻轻搓了好几下,才把眼泪憋了回去,他慢慢的站起来,腿麻了,膝盖很疼,裤子被烟头烫了个洞,沾满了土。
  他随手扑了扑,回头看了两眼,又往前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丧着气回到了服装厂。
  妈妈不在,妹妹不在,那个每天来招惹的烦人精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夜晚的服装厂有点瘆人,他打着手电巡视了好几圈,心里有点怕,想着保安这工作真不是人做的,以后一定不做了。
  虽说不存在歧视,可保安本身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来做保安,人总得往高处走啊。
  不是说保安不好。
  只是,人真的得要往高处走。
  陈少宇说过的话。
  “我毕业就留在省城了,有家不错的公司应该会签我,我爸那人,虽然不靠谱,但我也不能惹他,毕竟我妈还指着他呢。”
  陈少宇的妈妈得了场大病,放疗化疗好几轮,人是暂时活了下来,但身体不行了,虚得不像样,头发都掉光了,家务活不怎么能干,更别提出去工作赚钱了。
  他们家有点钱,房子挺大的,都是他爸赚来的,赚钱的人总把自己当大爷,不管家里的那口子生没生病,照样没个好脾气。
  据说和川菜馆的单身老板娘走得很近。
  大家都当不知道,没人去深究,这种事对于没退路的人,深究不了。
  陈少宇叹了口气:“不过我爸还算有良心,医药费都付,还给我妈请了护工,整天骂骂咧咧,可也顾惜着夫妻的情谊,不把事做绝,我妈做手术,他还哭了,哭的有点搞笑,却也不是装的。”
  陈少宇说完,笑了笑,挺无奈的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只要这个家没散,这本经就得念下去,难是难了点,可总比没得念的好。
  然而,那个夏天,陈少宇留在了小城,家里没了经济支柱,没了那个虽然不太靠谱也会时不时照顾一下妈妈的人,他得撑起这个家。
  第51章 天雷勾地火
  决定留下来的那天,陈少宇来了程树家,楼下垃圾堆扔的破椅子,他掰下一条腿,敲门声很暴躁,张雅蓝开的门,怯怯的:“宇啊,能不能晚两天,最近手头实在是有点紧。”
  陈少宇从她身旁侧过去,程树用手蒙住了程棠的眼睛,把她楼在怀里,往后撤了几步,直到靠在了墙上。
  刚做好的饭菜被掀翻在地上,清脆的碗碟破碎声,混杂着棍棒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陈少宇像个疯子一样喊着同一句话,明明是对张雅蓝喊,眼睛却一直盯着程树。
  狰狞着,报复般的,把所有能被棍子扫到的东西都扫了个遍,一个接一个的碎在了地上,乒乓响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
  程树不愿意想起往事,往事能杀人,他那天不困,白天睡过了,脑子有点乱,手捂着头,狠狠的敲了两下,打开了摆在前面的习题集,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做点题。
  其实对于上学这件事,他早就没了兴趣,那些曾经的豪言壮志从头开始,也不过三两年,就被压了回去。
  可张雅蓝让他读书,让他不管怎么样都要念下去,钱都交了,总不能白费。
  他最怕浪费钱。
  办公楼那间熟悉的屋子没亮灯,陆遥一整个晚上不见人影,程树一边写,一边不时的瞄着手机。
  没有任何声响。
  熬到半夜两点,程树不写了,累,手疼,他拿起手电筒出去巡视了一圈儿,回来后看见保安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儿,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咚咚咚的,擂鼓一样,走路开始顺拐,迈一步都异常艰难。
  不是因为害怕。
  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是知道里面是谁。
  陆遥头发被风刮得很乱,发梢带着白霜,正哆哆嗦嗦的把手放在暖气上烤,程树推门的声音惊动了他,扭头看过来的时候,程树发现他脑门贴着医用胶布。
  “怎么了你?”程树走过去,皱着眉头,伸手轻轻的摸了一下。
  陆遥竟然乐了:“担心我?”
  “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走啦。”
  程树装模作样的转身,手被握住了,像握了一块冰,他的眉头皱的更厉害,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陆遥立刻抢了先。
  “我说,我说。”
  他梗着脖子,但还是在笑:“没多大事,我今天回家,想把车开过来,正好碰着我爸回来,你说他大白天的回家干什么,把我堵了个正着,就,就跟他打了一架。”
  “你……跟你爸……打架?”程树有点结巴,说不完整一句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觉得怕。
  “没事,真没事,缝了两针,拍过片子了,脑袋一点事没有,照样能给你讲题,就你那点题,我闭着眼睛……还真写不出来……”
  陆遥拽了下程树,和他面对面,手拉着手,晃了晃:“你那张卷子我看了,还真不错,比昨天强多了。”
  “真没事啊?”程树轻声问,“疼吗?”
  “疼!”陆遥低着头把伤口给他看,像是展示自己的勋章,委屈巴巴的,“特疼,那医生水平太差,缝的又疼又难看,我都想……”
  陆遥的脸色阴了一下,就一下,又开朗起来:“你给我揉揉,可能就不疼了。”
  这能怎么揉?缝了针,贴了胶布,程树伸出一只胳膊,搂住了陆遥的脖子,往下轻轻一拉,对着那块胶布亲了一下,仰脸沉静的问:“这样行吗?”
  陆遥眼神发懵,呆呆的点了点头。
  程树嘴唇往下,落在了陆遥的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叭的一声,又迅速离开。
  眉眼弯弯的,像只小狐狸:“那这样呢?”
  陆遥没跟着笑,手臂揽住了程树的腰,把头埋在他脖子里,胡乱的亲着。
  他把头歪在程树的肩头,紧紧的抱着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现在好了。”
  “你爸有没有怎么样?”程树还是问了出来,他从来不关心外人的家事,可关键是,陆遥他不算外人啊,是吧?
  是吧。
  陆遥又开始炸毛,但搂着程树的手却没放开,反而更紧,声音气呼呼的:“他不讲武德,抽家伙,一棒子砸我头上,还怪我怎么不躲,是不是傻?……我就是看他年纪大了,没跟他真打,我让着他呢。”
  陆遥也没想到自己那么背,他本来只是高铁回去拿几件衣服,顺便把自己的枕头拿回来。
  他颈椎不好,小城超市里买的枕头总是睡得不舒服,脖子酸胀,试过好几个,都不如家里的。
  当然,还得开个车,那才是主要目的。
  家里车库挺大的,好几辆,陆之明出入有司机,很少去车库,跟家里的保姆打声招呼就行了。
  东西都拿完了,打包好,出来时,他看了一眼摆在客厅里母亲的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