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别梦(重生) 第19节
  谢寅身形微顿,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会有贵客无端来郡丞府?
  见谢寅无甚反应,仆从惊觉自己说的不甚明朗,又道:“公主来了。”
  “夫人让您今日下值后不要耽搁,速速回府。”
  ……
  马车停稳后,谢寅匆匆跃下车辕,果然看见马厩处拴着几匹没见过的骏马。
  步入府内,女使仆从们已经开始准备晚膳了。谢寅穿过庭院,向里走。
  临近前堂,卢嫣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那孩子倒真是有些磨人,好在有同风在,不过他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谢寅推门而入,堂内几人的视线顿时齐聚在他的身上。
  好巧不巧,唯独越承昀的眼神与谢寅撞上了,他神色略带僵硬地朝谢寅颔首:“谢兄。”
  谢寅还未来得及回复,就被一道力道扯了进来。
  “谢同风,我不是遣人和你说了早些回来吗?阿容与她夫婿都等了多久了!”
  卢嫣拉住他的手絮絮叨叨,而谢寅非但没恼,只是含笑听着,在卢嫣扬起声时,更是连声应是。
  看来是甘之如饴。
  薛蕴容见他们互动,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经意间撞上越承昀的视线,眼中笑意未消,愣了一瞬,片刻后终于开口问好:“表哥。”
  卢嫣这才住了嘴,理了理头发,又朝谢寅使了个眼色。
  突如其来的眼神让他一怔,飞速思考间,瞥见当前互动几乎为零的妹妹和妹婿二人,突然反应过来,配合道:“阿容与承昀今晚住哪间屋,原本南苑的客居挺好的,可前些日子我将典籍搬了些进去,还未来得及收拾……”
  “就住临芳斋吧。”卢嫣满意地一锤定音,对有些茫然的薛蕴容解释道,“屋子小是小了点,但物件一应俱全。也是巧了,我昨日刚遣人收拾过。”
  说着,她笑着眯起眼。
  晚膳布在了侧轩。
  渤海郡地处河海交汇处,饮食中多渔产生物,因此这顿晚膳中河鲜较多。
  卢嫣指着女使刚呈上的菜式道:“快尝尝这道‘渤海炙鱼’,是当地的名菜。”
  青瓷盘中鲈鱼鱼皮薄脆如纸,轻揭即裂,露出其中的雪白蒜瓣肉,鱼身散发着鲜甜的香气。
  薛蕴容依言夹了一箸,入口外酥里嫩,亮了眼睛,果真妙极。
  于是卢嫣又忙活起来,向她介绍别的美食。
  桌案那头女眷们气氛活络,这头越承昀与谢寅之间,就显得更沉闷了。其实很合理,毕竟二人初次接触是在公主的婚仪上,而后许久,他便与薛蕴容别院而居。谢寅作为她的表兄,自然与他来往少了。
  不过如今,似乎变了?谢寅沉默着观察越承昀,在心中得出结论。
  一片缄默中,他给越承昀斟了一杯酒,终于打破了沉默:“我听闻,你初来建康时,曾住在观梧巷?”
  嗯?越承昀怔愣一秒,旋即应声:“是。”
  “那你可识得严清?”
  严清?
  越承昀许久未曾听过这个名字了,神色一动,望向谢寅:“莫非,他如今在渤海郡?”
  当初进入皇城赶考的寒门学子大多借宿在观梧、东坪巷一带。与他一院同住的除了程束,便是严清。与他和程束相比,严清寡言至极,是个闷声做事的人。
  金殿殿试后,他与程束都留在了建康,唯独严清不知踪影。
  没想到竟来了这里。
  见他这般,谢寅了然:“他如今在此任主簿一职,你若要见他,明日休沐就可以。”
  “他与我一般,都是自请来此。”似是随口一说,越承昀抬眸看去时,谢寅已经偏头斟酒去了。
  酒过三巡,卢嫣眼神飘忽,俨然有些醉了。
  她看着同席默契有余、亲近不足的薛蕴容与越承昀,忽然凑在好友的耳边:“你们多久没…那个了?”
  ……?
  见薛蕴容瞪大了眼睛,她顿时急了:“你都和他一起来见我们了,还得了陛下授意,难道不是和好的意思?”
  “以我的经验,既然已经不再吵架了,那必是床头……唔!干嘛捂我嘴!”
  前半句声音小,可卢嫣越说越激动,突然高声指着桌对面的越承昀。
  薛蕴容飞速捂上卢嫣的唇,顶着对面的两道视线,面不改色:“你醉了。”
  迎着谢寅略带戏谑的目光,她定了定神:“表哥,阿嫣吃醉了,还是早些送她回去休息吧。”
  估摸着卢嫣又说了什么“惊世之语”,谢寅掩住笑意,打断了她叫嚷着‘没醉’的话头,应了薛蕴容:“嗯,我让女使也送你们去临芳斋。时辰不早了,都早些歇息吧。”
  二人离去,侧轩静了下来,一个小女使在门外小声唤着。
  *
  等到了临芳斋,薛蕴容总算明白卢嫣话里的“小了点”是何意。
  洗浴完毕,看着比寻常官驿小了一半的床榻,薛蕴容闭了闭眼,在心中暗骂一声死丫头。
  隔壁净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门被推开,热气顺着氤氲出来。越承昀穿着雪白中衣,头发仍未干透,滴滴水珠顺着发丝打在背上。
  他绕过屏风,见薛蕴容仍站在榻前,疑道:“怎么了?”他从席间就没怎么开口,饭毕回临芳斋的路上更是安静。
  “没事,休息吧。”薛蕴容心下叹气,先行上了塌。
  等到她入了帐中,越承昀才明白她为何发愣。再再想到卢嫣在席前所提,顿时明白了。
  只是,怕是要白费心意了。
  他心中自嘲,解下帷幔的扣子,老实躺在薛蕴容身侧。
  床榻本就窄,帐幔被放下后,感官更是被无限放大。
  也不知是席间酒热,还是方才净房的水热。薛蕴容躺在里侧,竟觉得心中燥热难安。越承昀躺下后,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背后传来。
  她默默往里挪动,想要远离。可床榻实在太小了,无论她如何躲避,越承昀的气息仍然无处不在。
  她燥热难眠。
  都怪阿嫣!她气急转身,刚好对上越承昀漆黑的眸子,一时无言。
  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来,越承昀定定地看着她,没能及时收回视线。
  二人呼吸交缠,只要她略一抬头,便能碰到他的唇。
  窗外夜风骤起,卷起飞花轻扣窗棂。
  太近了,她欲错开视线,却鬼使神差地想起卢嫣的酒醉之语,呼吸一滞,脑中闪过无数片段。
  “很热吗,那我出去睡。”越承昀垂下眼眸,鸦羽似的长睫盖住了他眼中的情绪,语气中是难辨的失落。
  他慢吞吞地掀开薄衾,凉意从被角袭来,引人清醒了几分。
  可下一瞬,带着苏合香气息的柔软覆了上来。
  薛蕴容轻轻一扯他的衣袖,越承昀便像脱力之人似的倒了过来。
  在咬上他的唇的那一刻,薛蕴容真觉得自己疯了。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更大,连带着含住下唇的力度都大了些。
  带着青竹香气的呼吸落在唇上时,她又在心中安慰自己。
  只是一个吻而已,不算什么。
  第20章
  辰时的阳光从未闭的侧窗照入屋内,一部分微光顺着帷幔缝隙漏进帐内。薛蕴容迷迷糊糊间抬起手臂遮住了眼,下一秒忽然睁开眼。
  身侧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偏过头,刚好撞上越承昀湿润的眸子。
  二人俱是一怔。
  越承昀显然刚醒,眼神仍迷蒙着,神色淡淡,因而下唇的那道泛红的口子更加明显。
  那是她昨天咬的。
  薛蕴容艰难地挪开视线。
  昨夜吻的难舍难分,不得已,薛蕴容咬了他一口。
  当真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此刻看到这个伤口,薛蕴容竟有些脸热。思及此,她强作镇定,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只从里侧绕过越承昀,径自出了床榻。
  而身后,榻上的人目光一错不错凝着她的身影,手指抚上唇瓣,眼中充满怀念,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
  天光既亮,郡丞府上诸人早已忙碌起来。
  侧轩内,卢嫣以手托腮打着哈欠,眼神不住地往廊外瞟。
  然而女使依次呈上早膳,她也没有见到想见的那两道身影。
  谢寅挥手遣退了屋内的女使,自己替卢嫣装了一碗汤羹、放至她的手边:“别看了,赶紧用膳。我让膳房另备了一份早膳给他们,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哎呀,我不是想这个。”卢嫣将汤羹往一旁推了推,有些惆怅。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人影,她终于丧气般垂下头,饮了一口汤羹,平日里她觉得鲜美的汤羹此刻都索然无味起来,她又向外瞟去。
  约莫过了一刻的功夫,廊下终于传来女使引路的声音。卢嫣闻声抬起头,恰好看见跨过侧轩门槛的薛蕴容,兴奋的手臂还未扬起,便瞥见她身后的人。
  刚饮进的汤汁还在嗓中,下一瞬,卢嫣难以自控地咳嗽起来:“咳!咳——”
  她一边掩唇一边接过谢寅飞速递来的绢帕,目光从越承昀下唇的破口飘过。
  这是?啊?竟然真的有用啊?
  她昨日不过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