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灼玉双手捂住眼睛,怒道:“你给我坐回水里!”
  容濯从谏如流地坐下,无辜且无奈地解释:“孤并非有意让妹妹看到不该看的,妹妹让我过去,我只能起身。既如此,还是阿蓁过来吧。”
  灼玉的脑子已因适才无意中的一瞥乱作一团,寻思着坚决不能让他再站起来,她不情愿地挪过去,蹲在温泉池边,眼睛看着他头顶的发冠,绝不往下方的水中再移半分。
  “有话快说。”
  容濯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决定暂且不提吴国的事,悠然道:“我适才是在想,阿蓁自称去见了母后告发为兄,莫不是为了迷惑我而把真话当假话说?”
  有时候兄妹太过默契不是好事,灼玉不想解释,索性耍赖道:“你非要那样想的话,我也办法……”
  容濯略微靠近,被温泉泡得发烫的手触上她的指尖,淡声道:“我也不想怀疑妹妹,但你又在捏袖摆。”
  灼玉猛地缩回手:“那是因为我怕你对我动手动脚,当然,你非要觉得我在骗你也可以。”
  容濯笑了一声。
  担心他又憋着坏主意,灼玉狐疑看他,阿兄的目光包括被衣裳紧贴的修长身体都隐约流露着锋芒。
  这是不属于兄长的侵略感。
  方才看到的壮阔一幕还印在脑海,灼玉隐隐有些怕他。
  她这才发觉她竟因为太羞恼中了他的圈套,明明除了凑近池边听他说话,她还有先离开这一个选择可以避免看到他的身子。她忙敛神,正色道:“……你先泡着,有事稍后再说。”
  说罢倏地坐起身要远离,但容濯却突然握住她的手。
  “阿蓁。”
  他只是轻轻一牵,然而灼玉满脑子都是他表露出来属于男子侵略性的一面,她似惊弓之鸟倏然大步后逃,却因太过惊慌脚下打滑。
  “你又要干什——啊!!”
  容濯亦关心则乱,担心她摔倒,手更用力地攥紧了她。
  扑通!
  温泉池中激起水声,灼玉被拉入了他怀中。她的裙子湿了个透,脸上也全是水,她抬起手抹去满脸的水,然而手也是湿的,越擦便越是难受。
  “我来吧。”
  容濯声音从容,没有半分绮念,他拿过放在池边的帕子温柔替她擦拭着面上的水,从额角、双颊,到耳际,每一寸肌肤都要妥帖地顾及到,再顺着擦过纤细的脖子往下游走。
  他发热的指尖触到她最为敏感的脖颈,灼玉克制不住地想颤抖。
  她忙要挣脱,容濯另一只手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扶住她后颈,说是扶,也像是在钳制:“别动。”
  难得低醇的嗓音让灼玉陌生,她莫一动也不敢动。
  容濯细致地替她擦完面上和脖子上的水渍才放开她:“好了。”
  她刚松口气,他又道:“既已下了水,不妨一起泡。”
  ?!!
  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你想得美!”
  灼玉忙要爬上岸,容濯却按住了她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落在她襦裙的系带上,轻轻地往下一扯。
  外衣散开,露出湿透的里衣,灼玉慌忙捂住胸口,冷下脸甩开他的手:“容濯,别太过分!”
  容濯兀自将她的外衣放在一边,温声解释:“冬日天寒,穿太多衣物泡水不舒适,亦容易染上风寒。”
  说完他扬声朝外唤祝安进来。
  侍者应声而入,担心被外人看到,灼玉浑身顿时紧绷。容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扬声同侍者道:“就停在那里,别再过来。”
  祝安连忙止步于入口。
  容濯掌心安抚着灼玉,吩咐:“你去翁主殿中取套干净衣裙来,路上谨慎些,别被人瞧见。”
  祝安走了,容濯又解释道:“我本想扶你一把,并无他意。”
  灼玉往一侧退避,“道貌岸然,既然没有杂念,那便放我回去。”
  容濯无奈,拔出她发间的一枚簪子,妥善地替她把垂落的头发卷起来再绾上去,边绾边道:“我会放你走,但我殿中离你的殿宇亦有距离,在你的衣物取来前该如何?”
  摆明了仗着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待在水里。
  但灼玉的确没有别的办法。
  与他共处水中的每一息都很漫长,又怕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倒不是怕他吃亏,而是不想他误以为她喜欢看他。灼玉干脆背过身。
  这池子虽不小,但因为两人泡着同一池水,裹着她身体每一处的水也曾裹着容濯的身子,到过他身体隐密之处的水也同样会抵达她每寸肌肤。
  池水将他们连在一起,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交吻还暧昧。
  兄妹二人竟以这样隐密的方式间接亲昵着。灼玉浑身紧绷,羞耻得一个呼吸一个呼吸地算着时刻。
  池水动荡,她身子随着一下一下晃动的水波微颤,一切落在容濯眼里,他轻询道:“妹妹?”
  他一出声更提醒了灼玉她正和兄长泡着同一池水的事,不想被他看出她又在想歪了,灼玉胡乱找着借口:“我没事,就是刚刚踩空了还惊魂未定……你能别再问么?”
  她的声音因紧张微颤。
  容濯沉默一瞬。
  身后水波荡漾,他朝她挪近一些,将她揽入怀中。
  “你——”
  灼玉恼怒挣了挣,然而没有她担心的冒犯,容濯只是温柔抱着她,掌心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充满怜惜:“抱歉,是阿兄忘了你怕水。”
  灼玉因他的话微微怔住。
  他话里压不住的内疚和怜惜不似作假,原本她只是随口扯了个理由,可他竟然想到她落水的事。
  她的确怕水,但还不至于到连泡温泉都要怕的地步。
  可见容濯的担忧趋于病态。
  灼玉的怔愣让容濯越发认为她是怕,更温柔地安抚。
  “别怕,有阿兄在。”
  异乎寻常的温柔让灼玉恍惚更甚,她落水那几日他种种古怪行径还记忆犹新,她忽然有了个猜测——
  难不成是她险些落水溺亡的事加深了他对她的偏执?
  她失神地想了会,一回过神才发现他们上身紧紧贴在一块。
  几层湿衣形同不存在,他们各自的轮廓都无比鲜明,灼玉难为情地别过脸,但阿兄近乎病态的怜惜让她不再像片刻前那样尖锐。
  她轻道:“阿兄,我想上去。”
  久违的依赖口吻叫容濯恍然一瞬,无条件听从了她。
  “好。”
  他抱着她到了他殿中,
  灼玉衣裙也刚送来,她心很乱,匆匆换好打算离开。
  容濯却拉住她的手:“妹妹。”
  兄妹对峙的氛围不觉已淡了,灼玉回过身:“怎么了?”
  容濯对她有些异样的不舍:“明日我需先离开行宫,今夜留下么?”他补道:“只是睡觉,不做别的。”
  他流露出的不舍与紧张让灼玉无法厉色斥驳他,但留下绝不可能,她打理着自己的衣裙。
  “再过几日我不也回去了?行宫人多眼杂,何必急于一时。”
  容濯替她扶好发簪:“阿蓁不若随我一道回宫去?”
  灼玉戒备地回身斜晲他。
  “为何?”
  他微笑着道:“妹妹一贯不老实,孤不放心你留在行宫。”
  灼玉心虚地转过头,头也不回地离去,撂下一句话:“我不会乖乖听你的话,你若是不放心怕我跑了*,便把我绑了带回去,届时可别怪我宣扬太子强夺妹妹的逸闻。”
  她虽还抵触,已软化许多,容濯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
  他笑笑,最终放妹妹溜走。
  -
  翌日容濯离了行宫,留下几个暗卫,名为庇护实为监视。
  灼玉则在他走后再次见到皇后,皇后思及心知若是光明正大地召翁主回邯郸恐会遭容濯留下的人阻拦,只能先把灼玉送走,过后再传信告诉他。
  人一旦回了邯郸,太子再想如何便需掂量掂量身份。
  皇后嘱咐灼玉:“长安城中有太多太子的人,阿蓁直接从行宫离开吧,我会派精锐护送你,你的仆婢和随从晚一日上路,等到赵国境内一切尘埃落定,届时两方人就可汇合。”
  灼玉由衷谢过皇后,颇知分寸地道:“回赵后我会给殿下去信言明离京是我意愿,不让殿下误解您。”
  随后灼玉换上了一身内侍的衣裳,避开容濯留下监视她的护卫们,随皇后的人登上离宫的马车。
  随行的除去皇后所派数名精锐,另另一人就是因为阿姊的缘故只听从她一人命令的阿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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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上都很顺利,转眼间长安已远,成了一个小黑点。
  灼玉回望巍峨的长安城。
  心里不由默念了一声“阿兄”,片刻后又默念一声。
  自从他戳破兄妹之间的那层纱,强硬地将她留在身边后,每每面对他,灼玉都会竖起一身的尖刺。
  那日温泉池中阿兄待她的紧张和怜惜软化了她的刺,但也坚定了她趁他们之间还剩一部分兄妹情未被彻底玷污之前离开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