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默默退下。
  然而等到翌日,容濯还未等来宫人通传灼玉翁主求见的消息。
  容濯无奈叹息。
  深夜,灼玉刚入睡,一道修长的影子靠近,覆在她身上,乍看好像她和他融为一体。
  容濯替她掖了掖被角,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她睫羽颤了颤。
  他探到:“上次孤吐血,阿蓁担忧过甚,夤夜赶来,如今孤遇刺受伤,阿蓁却狠心不来了,只好由孤来找你。”
  灼玉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他还好端端的,她倏然翻过身,妩媚的眸中眸光清明,映着花枝灯架上的烛火,像烈日下波光粼粼的湖水:“因为彼时我的阿兄还是阿兄,自然值得我关心,如今他只是一个禽兽。”
  容濯拂过她脸颊:“妹妹为何为禽兽留灯?”
  灼玉冷道:“有屁快放。”
  “粗俗。”
  容濯指尖轻濯她玉润的脸颊以示惩罚,知道再吊着她恐会适得其反:“薛邕背后的人已水落石出了。”
  灼玉愕然起身:“是谁?”
  容濯道:“田相。”
  “田相?!”灼玉虽也怀疑,但如今她更怀疑容濯,“是不是你利用钱灵要挟宁远侯牵扯田相?我想听实话,到底是谁。”
  容濯拍了拍她后背。
  “真是田相,我遇刺便是他所为,证据确凿。”
  追寻了一年多的人就这样浮出了水面,一切虚浮得像一个梦。可灼玉转念细思田相国的立场和田家的权势又觉得十分合理。
  “太后可知情?”
  容濯:“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但陛下不允许我再深查。”
  他见完天子才过来,其实天子的原话是:“扳倒田家足矣,凡事需知过犹不及之理。”
  灼玉虽不能断定容濯是否夹带了私人恩怨,但她能断定田相定的确参与了其中,且被拿到了确凿的证据。因为以她对阿兄的了解,他极其缜密,不会做胜算过小的事。
  见她还在思忖,容濯俯身拥住她,下颌贴着她发顶:“这些不重要,别深究了阿蓁。重要的是经此一案后宫中再无人能威胁我的太子之位。”
  他吻她额头,“阿蓁,我会娶你。”
  又开始,又开始了。
  灼玉撑着手起榻远离他,容濯跟上并拉住她腕子,她想推开他,却不妨碰到了他的伤口,容濯吃痛地闷哼。
  灼玉的手顿时僵住,本能地上前查看他伤势:“弄疼你了么?”
  容濯将她关切的神情尽收眼底,趁机将她重新揽入怀中:“阿蓁一问,孤便不疼了。”
  碍于他伤势,灼玉不曾再推搡,只愤愤盯着他:“容濯,你这疯子!”
  容濯目光越发柔和:“看,你心里还在意我,既然还在意,何必执意要推开我?”
  灼玉不接茬。
  容濯问她:“可记得上次侍婢阿姝说的话——长公主忌惮你,不欲你当上太子妃。”
  灼玉挑眉:“所以呢?不想我当太子妃的只有长公主么?”
  太后如今是管不了了,但还有皇后,天子,众臣、诸侯各国。
  以及她自己。
  容濯温润的眸底淡漠而果决:“无妨,他们也会有不得不欣然应允的一日。”
  他低头,目光沉沉地凝着她:“我提及此事只是想告诉你,即便是外人都认为你有嫁我的可能,只有你在为莫须有的兄妹伦'理纠结。”
  容濯指尖拂过她外露的锁骨,低头印下一个吻,就覆在清晨她自己压出的红痕上,低声问:“妹妹,我们之间有伦'理可言么?”
  锁骨犹如被蛰了一般。
  灼玉被他推倒在织锦席上,仓皇之间手拂过漆案。
  案上林林总总的器物被她拂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声响。玉山倾倒,容濯半边身子轻压了上来。
  温润的唇轻吻她的锁骨,如上次一样温柔地轻印,而后齿关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咬啮留下齿痕,要在她身上烙印属于他的痕迹。
  边吻着他,他边不断地问她:“妹妹,我同你这样亲密的时候,会因为你我曾是兄妹而有所不同么?”
  他的温柔挟着锋芒,要一针见血地刺破伦理阻碍,瓦解她的偏执,让她挣脱兄妹伦'理。
  “你……你疯了!”
  被阿兄压在下方,轻咬着锁骨,灼玉的身子因为受了刺激而微微战栗着。过度敏感的表露让她深觉耻辱,焦燥也涌上来。
  她想起来那些卷轴上男人女人迷离的一张张脸,扭曲连结、不堪入目的姿态……那样霪糜的事真的会发生在她和容濯的身上么?
  灼玉顿时六神无主,容濯已抬起头打量着她,仿佛想从她眼中窥探到动情的痕迹。他的目光不似以往的温柔宠溺,倏然充满侵略感。
  灼玉从未被阿兄用这样宛若盯着猎物的目光看着,原来他除了会庇护她,还会觊觎。
  她在他用一个男子看着女子的目光下嗅到危险的气息,灼玉没了冷静,抽出了发间容濯送的簪子朝着他刺去!
  容濯微怔,但并不回避,安静地等待她的簪尾刺入。
  但灼玉没能刺下。
  她把他送的簪子扔到了一旁,随后捂住了脸。分明没怎么费力与他较劲,可灼玉竟像是打了一场仗般上气不接下气,身上也无力。
  “阿兄,我做不到……”
  她完全没办法。因为他是她的阿兄,故她无法狠下心伤他,也因为他是阿兄,她做不到与他有男女之间的亲近,并倍感抵触。
  容濯平静地拾起那根簪子:“阿蓁,当初给你簪子时我曾说过,若任何人对你不利,尽可刺向他。”
  他把簪子放回她手里,带着她的手紧紧我住簪子。
  “其中亦包括阿兄。”
  灼玉茫然地看着手心的簪子,用力握紧再松开,手心被精心镂刻的簪子压出花形的痕迹,他像兄长一样呵护她,却也在冒犯她,她无奈讽道:“你以为我不舍得才故意不躲开,对么?与其假惺惺地回忆当初的兄妹情,不如用心做一个真正的兄长!”
  容濯看着被她紧攥在手的簪子:“和你一样,我亦做不到。”
  若她真要刺向他,他做不到反制她。但也做不到放开手不再去爱她:“阿蓁,我们注定要纠缠不清的。”
  灼玉疲倦地倒地。
  对峙这一通,她的身上出了薄汗。头发亦散了,姣好面容上残余破罐破摔的野性,连带着茫然,犹似方从山里出来、不适应人间复杂的精怪。
  无比怜惜地,容濯替她拭去额上薄汗,而后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平稳地往内间去。
  为了让田家彻底无辩驳的余地,他特地让自己受了些伤,因而抱着她的时候步子稍显不平稳。
  尽管生他的气,灼玉的手却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好让他省一些力。
  容濯将她刀子嘴豆腐心的关切看在眼里,目光越发温柔。
  “夜已深,睡吧。”
  被方才他压住她烙印的荒唐吓到,灼玉生怕他还想要更一步的亲昵,容濯一把她放上床榻她便咕噜滚到角落,双手抱起榻上的长条白玉枕:“再胡来我就砸了你!”
  容濯笑笑,垂睫看着她的脚踝,灼玉微怔,忙把脚缩回去,威胁道:“别想着你的破足钏!你敢把它套上来我就……”
  砍了自己的脚么?
  那不能。
  灼玉干脆抿住嘴不说话。
  容濯起了身:“我只是想问妹妹,鞋履还未脱就睡么?”
  “……用不着你管。”灼玉利落地扯了丝履罗袜通通都扔到地上。
  她张牙舞爪,然而光裸的脚趾却在他的注视下怯怯地蜷起,可怜又可爱。
  容濯看着她怯生生的脚趾,嘴角的弧度越发温柔。
  他给她拉上了帘子,俊雅颀长的身形在朦胧纱帐后显得温柔多情,声音亦朦胧暧昧:“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今夜没法留下,妹妹安心就寝吧。”
  明明肆意对她做着不该对妹妹做的亲密举动,这句“妹妹”却唤得比从前还是兄妹时还温柔。
  灼玉用被子卷住自己,背对着他躺下。他就是故意的。在兄妹关系变得暧昧之后反而唤她妹妹,好让她习惯既是兄妹又是情人的关系。
  他太贪心,不想舍弃兄妹之情,还想要男女情爱。
  哪有这样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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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远侯和田相国被揪出的事如一记惊雷,很快整个长安乃至全天下都知道了此事,宁远侯本是一介布衣,因被长公主看上而封侯,得以进入朝堂,整个钱家除去出嫁的女眷和钱灵便只剩他一人。
  宁远侯被判斩刑,其女钱灵因是长公主之女而躲过一劫。赵意和其余被他利用的人因是从犯,兼之赵家长房赵阶查案有功,便只惩处赵意,其父连坐流放。
  “影响范围最广的当属田家,身为相国竟结党营私,意欲搅乱朝纲,天子震怒,田家一族及同犯皆处斩刑,不知情者流放。”
  先帝在位起便在大昭呼风唤雨数十年的外戚豪族从此覆灭,太后也无能为力。而田夫人和二皇子虽未直接为非作歹,但终究是与田家同气连枝,地位因此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