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赵副将太清楚了,用不了三天,那个蠢货就得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朝廷派援军来了!”第三个传令兵撞进来时,脸上的黑灰混着雨水往下淌。
  帐内瞬间死寂。
  赵副将望向了章尧。
  章尧已经换上了甲胄,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他环视一周,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前朝皇子既为叛贼所弑,我等更当高举“清君侧,复正统”之旗!传令:集结所有尚忠于前朝之志士,即刻诛杀弑主逆贼!以其首级,祭奠皇子亡灵,告慰老臣之心!”
  他的目光如电,落在赵副将身上,“死守此城!一步不退!此关乃咽喉锁钥,城在,旗在,城破,万事皆休!退者,斩!”
  这场仗,要么赢,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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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军营一角,几个士兵缩在帐篷边躲雨,捧着陶碗,唏哩呼噜地喝着滚烫的粟米粥,就着硬邦邦的杂粮饼子,间或咬一口咸菜疙瘩,
  充足的粮草供应让士兵们脸上多了些生气,“这鬼天气,雨下个没完......早点打完,早点回家!”
  一个年轻士兵嚼着饼子嘟囔,同伴刚想附和,一眼瞥见傅九大步流星走来,
  两人连忙咽下食物,挺直腰板恭敬行礼。
  傅九点头示意,径直走向主帐,却在帐外几步处停下,安静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他可太知道,这会儿进去,准得挨自家大爷的冷眼。
  傅九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给自己去找骂的机会。
  帐子里,
  秦恭正俯身,修长的手指仔细捻过一件厚实柔软的狐裘,又掂了掂旁边包裹里备好的几套衣裳,
  再过些时日便入冬了,归途迢迢,天气说变就变。她身子骨单薄,受不得一点寒气,更经不起旅途劳顿,
  哪像他,皮糙肉厚,寒冬腊月单衣薄衫也能在雪地里跑马。
  “先把今天的药喝了。”低沉的声音响起,秦恭已端过桌案上那只硕大的碗,碗里黑漆漆的汤药散发着浓重刺鼻的苦涩气味。
  他不容置喙地将碗沿抵到温棠唇边,温棠低下头,小口小口,将那令人舌根发麻的苦汁咽了下去。
  淮哥儿站在秦恭旁边,伸手把他的腿抱住了,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布老虎,是秦恭让人给他准备的,
  秦恭蹲下身,然后伸手,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小脑袋,淮哥儿今天出乎意料得安静,不说话也不捣乱。
  “傅九送你们回去。”秦恭低下头,声音放柔了些。
  秦恭还是那个独断专行的秦恭,决定的事难改,却也退了一步,
  傅九只送他们到安全的地界,过了朝廷的界限就快马赶回,剩下的路会有其他人护送。
  时间不早了,不能再耽搁,秦恭把淮哥儿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温棠往帐外走。
  傅九还在外面等着,正百无聊赖地在帐外踩着水坑,
  手中的小石子划出一道道弧线,“噗通噗通”地精准落入水洼中心,溅起泥点。
  他刚丢出第二十颗石子,身后帐帘“唰”地被掀开,一股熟悉的,带着寒意的威压瞬间笼罩后背,
  傅九浑身一激灵,猛地挺直腰板转身,果然对上了秦大爷那张万年冰封,喜怒难辨的俊脸,顿时头皮发麻。
  傅九有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他这个差事不好干,
  他家大爷盯着人的时候,很少有人不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就像现在,他就开始琢磨了,自己怎么就偏偏选在大爷的营帐门口丢石子呢?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说他玩忽职守,那可就麻烦了。
  下次一定得改,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温棠温婉的声音及时解围,“傅九,可用了早饭?别饿着肚子赶路。”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点心递过去,
  傅九受宠若惊,觑着秦恭的脸色,直到他吐出“收下”二字,才咧着嘴接过,肚子适时地咕咕作响。
  马车停在泥泞中,
  傅九打起帘子,秦恭小心翼翼扶着温棠上车,
  淮哥儿在下面仰着小脸,巴巴地望着。
  安置好温棠,秦恭却握着她的手迟迟未放,额间传来温软湿润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淡香,
  秦恭眸光一暗,顺势揽住她的腰,在她光洁的额上重重印下一吻。
  淮哥儿一直仰着脑袋,在底下等着,这会儿实在是看着急了,然后就用头撞了撞秦恭的腿,
  他也要亲,他也要亲。
  但是他的亲爹一向在这种时候是关照不到他的,总是把他忽视的彻底。
  等秦恭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腿边上还有一个小的的时候,弯腰轻松抱起儿子,
  淮哥儿扭过脸不想跟他打招呼,秦恭不明所以,将他塞进马车。
  傅九翻身上马充当车夫,旁边还有一队士兵护送。
  马车缓缓启动,在泥泞的路上留下两道浑浊的车辙。
  秦恭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马车窗户的帘子被掀开,温棠探出头望过来,正好看见他的背影,
  淮哥儿也钻出个小脑袋,瘪着嘴,才刚走,就开始想爹爹了,可娘亲说爹爹很忙,他只能乖乖忍着。
  温棠抬手替儿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放下帘子,将淮哥儿搂进怀里,
  马车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只有车壁缝隙透进的几缕微光,映得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
  方才在秦恭面前的从容,一点点软塌下来,江姨是无辜的,她现在怎么样了?章尧对他人再如何混账,对自己的母亲,却一向孝顺,会安顿好江姨吗?
  温棠的心始终无法放下来,她的夫君也在这场战役里......
  主帐内,
  秦恭坐在主位,一名中年部将出列,将蛮国归降,前朝皇子江道被杀的消息详细禀报,
  今晨抵达的援军主将,一位年轻的官员,也立于一旁,眼神自信。
  先前,三股势力凝聚在一起,给朝廷的军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一直没能取得重大的突破,
  可现在,蛮国被招降,江道又遭人杀害,那三股势力中已有两股出现了问题,胜利的天平在向朝廷这边倾斜。
  “范慎那贼子已于昨夜伏诛!天佑朝廷!”这老将在先前打仗的时候,就经常破口大骂范慎,
  如今听闻他的死讯,自然是喜不自胜。
  “继位者何人?”有人问。
  “自然是他的亲子。”一个人不假思索地接道。
  可他的话音刚落,刚才那名老将就站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我看未必,范慎底下还有好几个得力的干将,这些人难道就不觊觎他大将军的位置吗?”
  “必是章尧无疑。”先前说话的人却斩钉截铁。
  老将虽有些迟疑,心里却也偏向这个答案,章尧在军中声誉不浅,范慎一死,自然有不少人跟着他。
  “然则,无论谁人主事,如今叛军内讧,外援断绝,正是我军一举荡平之良机。”
  老将猛地出列,走到大帐中央,对着主位上的秦恭单膝跪地,“末将请命!率本部精兵为先锋,直捣黄龙,必取叛酋首级,献于帐下。”
  “末将愿往!”
  “末将请战!”
  ......
  一片请战之声随之而起。
  主位之上,秦恭缓缓起身,他并未言语,右手按上腰间剑柄。
  “锵!”
  一声清越龙吟响彻大帐!寒光乍现,锋锐无匹的剑刃已被他拿在手中,剑尖斜指帐外苍穹!
  冷冽的剑光映着他的眼眸。
  “活擒章尧。”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座的皆明了,秦恭将亲率王师,犁庭扫穴,荡平叛逆!
  帐中所有将领轰然应诺,齐刷刷跪倒一片!
  激昂的吼声汇聚成一股冲天气势,穿透厚重的帐幕,直上云霄:
  “殿下亲征!王师必胜!必胜!必胜!!!”
  第73章
  不知不觉,边关已入了冬,
  昨夜后半夜,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覆了下来,
  清晨,巡逻的士兵只觉得后颈一凉,才恍然抬头,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积雪没过了小腿肚,
  每一步踩下,都伴着“咯吱”的闷响,深深凹陷,
  偶尔,雪层下翻出暗红的冰碴子,那是昨夜鏖战留下的痕迹,尚未被彻底掩埋。
  雪还在落,
  傅九是半月前赶回来的,他将大奶奶和淮哥儿平安送至安全地界,在当地酒楼稍作安顿,便留下精兵继续护送,
  自己快马加鞭折返,归途中得知大爷已去率军平叛,他更是马不停蹄,顶着越来越凛冽的寒气疾驰,
  回来没几日,便撞上了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昨夜,又是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朝廷大军兵强马壮,攻势如潮,
  那座孤悬的城楼在连番冲击下,形同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