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可是天子亲口点名发问,谢凡实在不能不答。
  他心念电转,稍一思忖,一咬牙说道:“臣以为,立后与立储均是天家之事。实在不容臣随意置喙。”
  说罢谢凡低下头去,默默装死。不敢看皇帝与同僚是何种反应。
  圣上闻言照旧不曾表态,依旧只是点头。之后又问了几人意见。
  问完一圈人之后,皇帝对着一众劝谏朝臣夸奖了几句:“忠心可嘉”,然后劝众人起身。
  众人依旧跪地不起,天子也未恼怒,只是好言相劝了几句,便自顾自见让刘诚宣布散朝。
  到头来皇帝也并未答应立后或者立储。下跪的朝臣们尴尬一阵也只好自己灰溜溜站起来。此次大朝会可谓不欢而散。
  谢凡心中对于今日之事颇为疑惑。但是心中再三确认自己没说错话、没惹上麻烦之后,他也觉得不再纠结。照旧早早回翰林院做事,也好早些忙完,回家陪伴夫人。
  虽然身怀双胞胎十分辛苦,但是万幸孙嫣然身体底子康健,正值青春盛年,更是从孕早期就按照李郎中与宋稳婆所嘱咐调养身体。
  所以还是顺利等月份到了九月,方才腹痛发作。
  虽然谢凡参加冬至大朝会还未曾回家,但是谢家全家早有准备。孙嫣然刚刚腹痛过三次,陆氏便打发顾三郎赶快去请来宋稳婆,又安排福顺去翰林院通知谢凡,再招呼曾二哥去孙家报信。
  顾三郎人高腿长,脚程极快,所以宋稳婆来得很及时。她刚刚进门的时候,孙嫣然刚刚才破了羊水。
  谢家人按照宋稳婆吩咐,准备热水,又将剪刀用沸水煮了三遍。宋稳婆则进入产房,教导孙嫣然如何吐息用力。
  因为今日这一场风波,冬至大朝会本来只是走过场,却耽误了许久。所以谢凡回到翰林院的时辰比往日晚了许久。
  冬至北京天气十分寒冷,此时又下起鹅毛大雪。福顺在翰林院门前冷得搓手跺脚,也没等到自家主人。
  好不容易见着谢凡愁眉苦脸,若有所思回来,连忙快步上前,大呼小叫着说:“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谢凡闻言连忙向同僚告辞,与福顺一起,着急忙慌跑回来苏州胡同家中。
  也许是孙嫣然身体康健,加之宋稳婆经验丰富,产程颇为顺利。等谢凡与福顺两人感到家中,孙嫣然已经顺利生下第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也露出了头部。
  宋稳婆不同于谢凡在古装剧中所见。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家人说:“恭喜老爷, 是个儿子”,或者说“是个女儿。”
  她表情依旧淡定沉稳,让秋桐嬷嬷抱出第一个孩子,便又继续帮着孙嫣然生下第二个孩子。
  片刻之后,孙嫣然又顺利生下第二个孩子,也让兰花抱了出来。可是宋稳婆还是留在产房中照顾产妇,料理身体。
  外间秋桐与兰花早就看了孩子性别,眉开眼笑告诉主人,连着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从谢老秀才到家中下人,皆是欢天喜地。陆氏甚至看着曾孙喜极而泣。
  谢凡一回家便见到了第一个孩子,一个小小团子,粉粉嫩嫩,皱皱巴巴,正在哇哇大哭。
  很快兰花又抱出来第二个孩子,也先让谢凡观瞧。
  望着两个一样的小小团子,让谢凡只觉得一颗心都快化成水了。
  可是看了看怀中孩子,眉开眼笑的祖父祖母,面带微笑的一众家人。谢凡忽然想起妻子还在产房中,连忙放下孩子,推门进产房去看孙嫣然。
  本来男子历来不进产房,但是因为众人都围着孩子,谢凡进去倒也无人阻拦。
  宋稳婆已经为孙嫣然收拾了一番,换下了染血的被单,擦去了血迹汗渍。孙嫣然正一脸疲惫躺在床上,宋稳婆正端了一杯热水预备喂给她。
  谢凡进来,连忙接过宋稳婆手中水杯,小口小口喂给妻子。孙嫣然抬眼见是丈夫,露出惊喜一笑,但她实在疲惫,又十分口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拉着妻子汗湿小手,见着妻子苍白脸色,谢凡十分心疼。对着孙嫣然深情说了一句:“幸苦了。”
  宋稳婆见谢凡与孙嫣然互动,颇有些欣慰。不禁嘴角上扬,欣慰一笑。
  片刻后孙大人夫妇也来了,见了两个外孙子也十分喜悦。但是孙夫人只看了小外孙片刻,也迈步前去产房看望女儿。
  见着女儿女婿两人温情脉脉,孙夫人觉得非常欣慰。但是谢凡见岳母到来,连忙起身行礼,然后默默退出,将时间留给妻子与母亲。
  谢家三代单传,如今喜得麟儿,全家上下正是欢喜异常。
  因为双胞胎刚好生于冬至,所以谢老秀才更是借着杜甫诗句“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亲自为两个宝贝曾孙子取名为谢阳和谢春。
  谢凡初为人父,看着儿子们便移不开眼。每日都卡点才去翰林院应卯做事,到点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奔回家。一心只想着回家带娃。
  此时朝中却是风起云涌。因着立储一事,天子与一众群臣博弈居然越演越烈。
  第98章 风起云涌
  群臣又是劝谏,又是上疏。而天子一直留中不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似乎是等着劝群臣主动放弃。
  可是群臣却并未放弃,劝谏之事越演越烈。刘远和等几位朝廷重臣,甚至请求辞官。
  只是皇帝此次并未屈服。
  虽然内阁阁臣请辞,让朝廷诸事停摆,但是皇上又一次主动将政事揽到自己手中。一连多日宵衣旰食之后,皇帝便将各位官员请辞一一批准,又将空出位置提拔上自己一派官员。
  皇帝听任了刘远和的请辞,并责备他劝谏之法不符为臣之道。不过仍然按照官职品级,为刘远和回乡例供车马钱粮,与随行护卫人员。
  给六科事中与御史纷纷请求挽留刘远和,皇帝依旧留中不发。
  刘远和出走,事态却并未就此平息。又有更多低品级官员继续劝谏。
  在新年之后,三月十五朝会上,劝谏朝臣和反对朝臣甚至当面相互指责起来。刘放甚至出言:“国家养士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更联合群臣上疏了《乞赐罢归疏》。
  此事真正惹恼了皇帝。刘放首当其冲,被杖责罢官,谪戍云南永昌卫。
  谢凡参加会试之时,本来也意气风发,想有一番所作为。但是自从张皇后丧仪,见识了天子那一番雷霆手段,谢凡渐渐感到所谓虚礼实在“不值得”,因此一直明哲保身。
  现下更因为儿子们年幼,每日下班就回家带娃,不曾多与同僚串联交流。
  翰林院同僚有人上位,有人贬谪,而谢凡只是在侍讲位置上一动不动,稳如老狗。
  虽然朝廷纷乱,人心惶惶,谢凡却独善其身。依旧每日去翰林院勤恳做事,若是有人问起立后与立储一事,他均是将冬至大朝会上所言重复一遍,一句“立后与立储均是天家之事”,以不变应万变。
  这场风波历经了小半年方才平息。
  只是谢凡初入仕途时所熟悉的师长、同年、同科庶吉士,已经有许多离开京师,翰林院中又有了许多新面孔。
  岳父孙大人前番更因为母亲去世,而请求回乡安葬母亲,再丁忧三年。也刚好躲过这一番风波。
  而谢凡恩师高长德大人,虽然在风波中屹立不倒,甚至得赐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进入内阁,并加授为左柱国。但高大人毕竟年过古稀,多年操劳政事,终于因为年老体弱告老还乡。
  皇上虽然不舍,也不得不准许。特意赐敕褒誉,下令有司时加存问,归乡后仍然给与高大人月食八石待遇。
  又到三年考满,谢凡已经在翰林院侍讲位置上坐了六年。他对于每日公事已经熟能生巧,甚至能指点后辈。
  如今谢凡在朝中可谓“举目无亲”。同僚皆是点头之交,只有公事往来,并未私交。
  京城之中,除去唐监生,也无什么朋友。唐监生此后又生了一儿一女,长女也出落得越发漂亮,一家人和和美美。
  谢阳和谢春也从小团子长成了小屁孩。近日也开始由曾祖父谢老秀才教导着启蒙识字。
  只是谢老秀才对于两个曾孙子格外宠爱,完全摆不出当年教导谢凡的严格正经。往往没教几个字,两个孩子便开始玩闹,常常一个揪着曾祖父胡须,一个将墨汁糊到老头脸上。
  陆氏也将两个曾孙子视为心肝宝贝,不光舍不得打骂,重话也舍不得说一句。
  谢凡倒是能镇住两个调皮的儿子,但是他平日都不在家。教导谢阳和谢春的“大任”倒是多半落在母亲孙嫣然头上。谢老秀才教导之后,全靠孙嫣然再对着两个孩子耳提面命一番,方才真正掌握。
  南京陆家与张家两门亲戚日子也过得越发红火,只是两家生意这两年都渐渐从南北贸易,转向了东南海贸。
  虽然大运河贯通南北,但是北方生意多要同官府打交道,上上下下需要打点之处实在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