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以常理来说,得知受骗后,应该会很受打击,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这种神色,对本多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因为两人感情深厚,还是因为过于疲劳使得她精神迟钝,对一切都无感了。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在房间的角落不住哭泣,一旁的雨宫也垂头丧气。
  “你就是久我先生吧?”没想到是麻仓雅美首先打破僵局,“请你继续说下去。”
  “好的,呃……”突然被她点了名,我慌张地站了起来。这是干什么?我现在可是在演侦探呢!
  “你刚才说到为什么会停电。”
  “噢,对,谢谢。”我忙不迭地鞠躬道谢,蓦然意识到这样会威严扫地,忙又微微挺起胸,清了清喉咙。“嗯—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基于麻仓雅美小姐在暗中观看的前提下演出来的。雨宫先生要代替本多先生演出杀元村由梨江小姐这场戏,他经过思考,决定在黑暗中行凶。雨宫先生先关掉电源总开关,再去元村小姐的房间。如此一来,即使元村小姐打开台灯,灯也不会亮,就不会被麻仓雅美小姐看到脸—他应该是这样打算的。元村小姐自然会起疑,因为当对方接近到足以动手的距离时,她一定会发现对方不是本多先生。但元村小姐事先从我这里得知,我和本多先生准备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才能在刹那间就反应过来,把被杀这一幕顺利演下去。不过这都是我的想象。”
  “你的想象完全正确。”麻仓雅美向元村由梨江投去冷静的眼神,“由梨江也演得很好。”
  由梨江仍然在哭泣。
  我看着本多雄一。“就这样,你总算完成了杀死元村小姐的难题,但和我共同制造的不在场证明还是导致了事情的败露。”
  “是啊。”他点头说,“当时你提出要让第三方知道我们睡一个房间的事,得知你选择的证人是由梨江时,我还觉得很幸运。”
  “如果是其他人,你就必须马上去封口。万一那个人不小心说漏了嘴,被麻仓小姐知道就麻烦了。”
  说着,我想起了当我告诉本多,我选择了由梨江当证人时他的反应。当时他显得很吃惊,问我是不是去了她房间。得知我是在盥洗室遇到她后,明显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在男女关系方面很古板,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我在由梨江的房间说出要和本多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事,必然会引起麻仓雅美的怀疑。第二天一大早,本多就把我赶回自己房间,其实在那之前,他已经先去看过雅美的情况,确认她还在熟睡。
  “第三起事件没有特别的问题,只有一件事我还不明白,就是安眠药到底下在了哪里?”
  “在汤里。”本多回答,“虽然我刻意在大家面前冲泡,但已事先将安眠药放在了杯子里。当然,我和雨宫的杯子除外。”
  原来如此—我用力点头。“是这样啊。知道答案后就很简单,但我之前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牛奶上了。以上就是为了骗过麻仓雅美小姐而策划的一出戏。此外还有几件事,明显可以看出本多先生和雨宫先生是共谋,这些以后再慢慢讨论吧。”
  我说完后,所有人的视线很自然地集中到麻仓雅美身上。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挺起胸,看着我们。“似乎轮到我来说了。”
  “我想问的事像小山一样多。”
  “我知道,可是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动机开始吧。”
  “动机啊……”麻仓雅美闭上眼,然后用异常犀利的眼神望着我。
  5
  游戏室。
  每个人都看着我。到目前为止登场的人物,久我和幸、中西贵子和雨宫京介都看着我……
  现在,我的视角已经不再是上帝视角,我也成了登场人物之一。
  “拜托了,麻仓小姐。”久我和幸说,“请告诉我们动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我说,“我会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很紧张。
  一切都始于那次试镜。
  东乡阵平公布了七个人的名字,得知自己不在其中时,我以为是哪里搞错了。我自信所有的课题都表现得完美,除了拥有独特个性的中西贵子和展现出其他流派专业演技的久我和幸,我认为我不比其他任何应试者差。
  然而结果令人难以置信。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都能通过试镜,为什么我却落选了?试镜结果公布后,我去找过东乡阵平,质问他自己到底哪里不合格。
  东乡阵平含糊其词,极不负责,说是剧团有自己的方针,他只是依照方针行事。我由此察觉到这件事必有隐情。
  当天我就决定放弃演戏,回老家去。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让心情平静下来,尽快忘掉不愉快的事。
  然而,笠原温子、元村由梨江、雨宫京介三人却找上门来,简直像在故意刺激我。他们试图说服我继续演戏,却全然不知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他们说这些话。最令我受伤的是雨宫京介的话,他说:“如果你当时演麦克白夫人,评委会给你满分。”
  他想以此表明我的演技如此出色,放弃演戏委实可惜。但这句话也道出了他的心声,就是他认为我不该不自量力地去演朱丽叶。
  笠原温子和元村由梨江听了这句话,也都用力点头。毫无疑问,她们也都和雨宫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之后说的那些话,我几乎都没听进去,心里只是在想,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羞辱呢?这种想法就如同火山下的熔岩般在心底不住奔涌。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继续用露骨的奉承话劝我。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叫道:“你们用卑劣的手段通过了试镜,我才不想被你们这种人同情!”
  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他们一跳,他们立刻质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说,温子是靠和东乡阵平上床得到的角色,由梨江是靠花钱。他们当然很恼火,马上站起身来。最怒不可遏的是温子,她撂下话说,即使我以后想回到戏剧界,她也不会帮我。
  他们是开车来的飞騨高山,车停在我家门前的停车场。附近食品店的货车刚好停在路上,挡住了他们的车。母亲得知后,去食品店找货车司机挪车,这期间,三个人就在我家的玄关前等待。
  我在里面的房间听他们聊天,心想他们一定会说我坏话。但他们根本没有提到我的名字。温子拿即将订婚的雨宫和由梨江打趣,开玩笑说难得开车出来兜风,自己不该当电灯泡,雨宫则提议既然已经来了,不如稍微绕远路转转再回去。两个女人听了都很开心。
  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又一次怒气上冲。我觉得他们并不是真的想要说服我,在他们心里,只把归途当成兜风游玩,路上自然都是聊和自己有关的开心话题,对于放弃演戏的同伴提都不会再提。想到这里,我不觉悲从中来。剧团的其他成员一定也会很快就忘了我。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恶毒的想法,我要让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受困。我拿上冰镐,从后门出来,扎破了他们车子的后轮轮胎,又扎破了备用轮胎。如今想来,这个想法真的很孩子气,但我就是想破坏他们回程兜风的兴致。
  我动过手脚,回到后门时,他们正好从玄关出来。温子明明看到了我,却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食品店的货车移开后,他们也出发了。我从二楼的窗户目送他们离开。他们的车使用的是子午线轮胎,气不会很快漏光。他们开到什么地方才会发现呢?到时候说不定会向我求助。
  我想象着这些事,心里渐渐不舒服起来,开始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忍不住厌恶起自己,最后甚至祈祷他们能平安回到东京。
  这时,我接到了电话,是温子打来的。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因为她在哭泣。
  “不好了,怎么办?怎么办?雨宫和由梨江,他们掉下去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他们两个人怎么了?”
  “掉下去了,连人带车!方向盘突然失控……我在坠落前跳车逃生,但他们两个来不及反应,坠下了悬崖……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一定没救了!他们死了,死了!”
  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但不是因为温子的尖叫。剧烈的头痛向我袭来。我挂了电话,回到房间,用毛毯蒙住自己,想让心情平静下来。但“杀人”这两个字不断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杀了人,我杀了雨宫京介,杀了元村由梨江。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将滑雪用具堆到车上。母亲问了我什么,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
  我决心一死了之。既然杀了人,通向未来的门已对我彻底关闭。
  我选择那个地方是有原因的。我从小喜爱滑雪,时常和朋友一起去滑,而那块“禁止滑降”的牌子一直让我很挂心。那里究竟有什么危险呢?也许虽然危险,却有机会见到前所未有的景象。正因为那里是禁地,更让我充分展开了想象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