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宿舍的食物好吃吗?”
  朋香偏头说:“还算可以吧。”
  “那就好。”
  “可是,”朋香说。“妈妈煮的菜更要好吃太多了。完全不能相比。”声音不大,却响彻了安静的包厢。
  瞬间,所有的人手都定住了。可能是注意到了,朋香道歉说对不起。
  “没事。”旁边的静枝说。“妳妈都煮些什麽给你?”
  “奶油蟹肉可乐饼、炸春卷、还有糖醋肉。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
  春那想,全是在家里作相当费工夫的菜色。如果是冷冻食品就简单了,但应该不可能吧。栗原由美子看起来不像顾家的女人,但人真是不可貌相。
  “宿舍是单人房对吧?你在我房间,除了念书以外,都做些什么?”静枝换了个话题。
  朋香又偏了偏头:“用手机玩社群媒体、上网看电影或电视剧......大概这些吧。”
  “宿舍有多少自由时间?”春那问久纳真穗。
  “晚上六点是晚餐时间,用完晚餐后,基本上就自由了。假日不供餐,所以比较清闲。”
  “假日你会外出吗?”
  静枝问,朋香说不太会。
  “以前每次放假我都会回家,但现在就算回家也没有人。”
  “啊,对喔......”静枝尴尬地不再说话。不管怎么变换话题,都无法发展成愉快的内容吧。
  接下来安静了一段时间。只有叉子碰撞盘子的声音作响。
  “真是太没天理了。”高冢打破沉默。“就为了一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不光是无辜的人平白丧命,被留下的人,人生也完全乱了套。虽然八成躲不过死刑,但光是死刑,实在让人咽不下这口气。就连那死刑,也只是让他称心如意。真教人情何以堪。”
  “我在周刊上看到,那个叫桧川的,家境并不差吧?”樱木千鹤没有特定对象地说。“反倒是家里经济不错。”
  “《周刊世报》吧?那篇报道我也看到了。”小坂回应。“上面说他父亲是财务省官员。”
  “对对对,住在高级住宅区的独栋透天厝,而且还在庭院为他盖了间独立的小屋,让他逍遥自在地住在那里。一定是被宠坏了。”
  “可是我看到的报道说,他们家人感情好像很差。”的场加入对话。“上面说,在院子另外盖栋屋子给儿子住,也是避免彼此打照面。我是在网络上看到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啦。”
  “听说他大学入学考失利呢。”小坂接下话头。“好像也没有找工作,过着形同茧居族的生活。我在谈话节目上看到,附近邻居说好几年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谈话节目?你居然看那种东西?”高冢责备地问。
  “呃......”
  “哼。”高冢哼了一声。“我一向尽量避免去看那类节目。只是一堆艺人或自以为专家学者的名嘴,在节目上不负责任地大放厥词罢了,不是吗?那些人在那里危言耸听,对社会有任何一点帮助吗?没有吧?这次的命案也是,他们不是要帮忙厘清真相,只是譁众取宠地谈论,一旦观众腻了,就马上换个主题。说起来,电视台根本就只是在凑热闹而已。”
  听到高冢不悦地如此批评,春那心想他一定看过好几次。就是看了,才会觉得不舒服吧。
  “抱歉,因为我很关心,忍不住就看了。”
  “算了,既然你都看了,我就趁这个机会听一下吧。谈话节目怎么说?”
  “呃,可是我也不是每一个节目都看......”
  “你看到的就行了。比方说,节目怎么说凶手?”
  “哦,说他从小就备受期待,父母也在教育方面砸了很多钱,但成绩进步不如理想,有个优秀的妹妹,后来父母的期待都转移到妹妹身上,大致上是这样。”
  “什么啊?全是些无聊的内容嘛。”
  “呃,对不起。”
  “他的父亲现在怎么了?还在财务省当官吗?”
  “这就不清楚了......”
  “应该辞职了吧?”樱木千鹤说。“儿子都杀了这么多人,还能赖在政府机关不走的话,真令人怀疑神经正不正常。他们的薪水可是来自我们的税金呢。”
  “一般来说,社会大众不会容忍吧。”高冢说。“这么说来,我听说犯罪动机除了想要被判死刑以外,还有向家人复仇,榊先生,是这样没错吧?”
  突然被问到,榊一阵狼狈。他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他确实做过这类意思的供述。”
  “这样啊。既然如此,干么不杀自己的家人,跑去杀无关的别人?大家不这么想吗?”
  高冢环顾众人,但没有人回应。
  侍者后藤进来了。下一道菜是鸡肉冻派。
  “对了,会长,别墅您打算怎么处理?”樱木千鹤端着酒杯问。
  “你是在问会不会卖掉吗?”
  “是的。我想要卖掉。虽然我很喜欢那里,但往后大概不会想再踏进那里度假了。我也问过我女儿,她说再也不想去了。”
  “我也是一样。而且我们那里,凶案现场是在室内。也因为警方要求,血迹那些到现在都还怵目惊心地留在原地。就算清洁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想再继续使用了吧。名目上是公司的休闲会馆,但往后也不可能有人申请来度假。我看只能卖掉了,但到底卖不卖得掉,实在很难说。毕竟那里已经成了凶宅。如果卖不掉,就只能拆掉了吧。”
  “栗原家那里——”说到这里,樱木千鹤微微摇头。“对不起,你不会知道呢。你才国中生而已嘛。”
  “听说只能卖掉了。”
  朋香当场回答,樱木千鹤意外地张大了眼睛:“咦?谁说的?”
  “我爸爸公司的人。他说我们家的别墅,也是公司的财产。”
  “啊,这样啊。栗原先生是公认会计师,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些嘛。这样啊,栗原家的别墅也要卖掉啊。”
  “啊,或许——”的场想到什么,却说到一半打住。“没事。”他继续用餐。
  “什么啦,雅也,很吊人胃口耶。”樱木千鹤说。“话没有说一半的,起了头就要说完。”
  的场叹了一口气:
  “我是想到,栗原家的别墅或许不算凶宅。”
  “为什么?”
  “啊,对啊。”小坂应声。
  “怎样?”高冢问。
  “哦,就是一般凶宅的定义是,居住的部分发生过命案或是自杀,但如果发生地点在屋外的设施,应该就不符合了。”
  “屋外的设施?”
  “栗原夫妻是在车库遭到攻击......”
  “啊——”高冢拉长了尾音。“原来是这样。确实,栗原家的别墅,车库是另外独立的嘛。只要把车库拆了,或许就没问题了。”
  “如果不会变成凶宅,在车库遇害,就是不幸中的大幸......”说到这里,小坂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的。”
  听着这番对话,春那陷入忧郁。失去至亲,这一点每个人都一样,但由于每个人的状况不同,附带的金钱损失也不同。感觉每个人都在脑袋里偷偷地具体盘算着。
  “静枝女士要怎么办?”樱木千鹤问静枝。“以后也要继续住在那里吗?”
  正用汤匙把南瓜汤舀入口中的静枝停手:“我还在考虑。”
  “要卖掉吗?”
  “对。”静枝回答。
  “这样啊......有亲人在土地里遇害,还是会有疙瘩嘛。”
  “不光是这样而已。”静枝放下汤匙。“案发后,开始有形形色色的人上门。不只是警察,还有媒体、独立记者之类的人......这两个月之间,我好几次被陌生人叫住,纠缠不休地探听命案的事。也有很多人特地跑过来看,还有人把车停在我家门口,用手机拍摄。大概是要把那些照片po上社群媒体吧。”
  “啊......”樱木千鹤发出夹带叹息的声音。
  “我不住在这边,所以完全不知道。可是一定会变成这样呢。真教人无法忍受。想逃离这里也是当然的。”
  “但说到那要搬去哪里,我实在很迷惘......如果只是搬家,继续住在这个地方,应该也会时常触景生情,想起命案。”
  听到静枝以沉重的口吻述说,春那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疏忽。自己的将来被命案扭转了,但她完全没有想到它甚至影响了静枝的人生。
  “不考虑搬回东京吗?”的场加入话题。“静枝女士原本住东京吧?我听说是港区?”
  “对啊,你们家在东京有几间房子吧?你不是说过,有上京时过夜的住处吗?”樱木千鹤说。
  “那里只是用来过夜,拿来住太小了。再说,想起都市的喧闹,还是让人有些却步。”
  静枝依靠出租亡夫留下的不动产维持生计。偶尔上京,似乎是因为有必要定期跟管理公司开会。静枝在哪里有多少对象,春那也不清楚。
  “总而言之,大家都在考虑离开那处别墅区。唉,没想到变成这样。”高冢大大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