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桌上摆放着简单却丰盛的饭菜,热气腾腾的肉汤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几碟清蒸的野菜和新鲜的干果点缀其中。锅中冒着蒸汽,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大家的呼吸间还带着雾气,脚边的积雪却已经开始微微融化。
  “两个丫头身子弱,多吃点肉!”正说着,付山海便往洛迎窗和流筝的碗里各夹了一个大鸡腿然,然后又转向风眠问道,“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身子?”
  风眠摇摇头拒绝了:“要务在身,不可贪杯。”
  付山海哈哈大笑:“你啊,就是精神太紧绷了。”
  难得安静的洛迎窗一手托着腮,低头拨弄起桌上的食物,突然开口道:“梅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许是大家都没想到洛迎窗会主动提及太子殿下,一时间都没能立刻作出反应。
  “殿下来信说,京城内一切安好,只要你照顾好自己,不必记挂。”风眠轻咳了一声,赶紧把太子殿下的交代告知了洛迎窗,“他说等你身子调理好,再让我们带你去找当年的证人对峙。”
  是啊,当年江氏谋逆案还未得到全然的证据,她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至于楼玉骨,他毕竟是堂堂大昭太子,又怎么会独独缺她一份关心。
  于是,洛迎窗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便没再多问一句。
  周围的竹林
  在风雪中显得更加静谧,冰雪覆盖了大地,天地之间没有半点声响,只有石桌旁的人影与微弱的火光交织在一起,温暖的炉火映照着众人面庞,暖意在这片寒冷的冬日中悄然蔓延,仿佛即便是在最冷的季节里,也有一方小小的净土,能让人暂时忘却外界的严寒,感受到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只是竹苑之外,比这寒冬间的冰雪更冷的,是人心。
  第49章 暗潮
  自从昭武帝在大殿上当场昏迷后,大昭朝中各方势力攒动,似乎都在寻找一个时机达成自己的目的,与此同时,玄戎国迎回二殿下程雪案后气势大增,正在全军戒备向大昭边境进发。
  接连几日,范珲都不时拜访尚书补射府上,似是在为当前对他们不利的局面而焦急。
  相比之下,岳松照比范珲可要冷静得多,只是淡淡道:“眼下昭武帝身体状况不明,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便宜了楼玉骨。”
  范珲微怔,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大人的意思是?”
  岳松照没有直接点明,反而道:“如果楼玉骨顺利即位,你想想你的宝贝女儿又该何去何从?”
  他指的是当今昭武帝的宠妃范泠。
  当初执意要范泠入宫为妃的也是岳松照,他们本寄托于范泠可以顺利诞下皇子,可惜她的肚子不争气,三年来都毫无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身子太过虚弱,还是昭武帝年纪太大再无生育能力。而现在昭武帝又即将驾鹤西去,范泠在整盘棋局上似乎就快成为了一颗废棋。
  岳松照不动声色地瞧着范珲越来越沉的脸色,微微勾唇,极为善解人意的语气宽慰道:“如果不想你的宝贝女儿丧了命,我倒是还有一妙计。”
  殿下的范珲连忙起身,颔首作揖:“愿听大人指点。”
  “我听闻,令爱入宫前,与那六殿下楼玉卿来往十分密切。”岳松照端起茶杯,凑在自己唇前轻轻吹了吹,然后颇为惋惜地继续道,“原是两小无猜啊,可惜缘分微薄——不如你这个做父亲的,为他们再续前缘可好?”
  “大人想说动楼玉卿同楼玉骨争夺那皇位?”
  范珲一惊,他自知楼玉卿的个性,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罔顾大局。
  “楼玉卿说是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但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心性不定,容易动摇。”岳松照将茶杯重新放回手边的桌子上,笑容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与此同时,太子正稳如泰山般坐在自己的寝殿,倒是太子妃紧蹙着眉头,略显焦急。
  “殿下,下一步你打算如何行事?”
  “按兵不动。”楼玉骨笑着捋了捋韩穗耳边因为步履匆匆而吹落的碎发,温柔地将它别至耳后,柔声解释道,“岳父大人和尚书令大人会出面稳住朝中局势,如果父皇的急火攻心不过是一场试探,那只要我不操之过急,必定不会引火上身,现在该着急的,反倒是那些爱在背后动手脚的蛀虫。”
  “可如果岳松照他们狗急跳墙又该如何?”
  楼玉骨却只是勾唇一笑,那股子温柔总觉得让人不寒而栗:“穗儿,你将带有麝香的平安福赠予范泠,让她日日佩戴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啊。”
  韩穗微怔,没想到自己当时做的手脚竟然被楼玉骨拆穿了。
  “你断了他们扶持小皇子的念头,他们自然只能将注意力转向楼玉卿,但无论如何,我的太子之位尚未被废,他们想怎样造次,都处于舆论的下风。”楼玉骨的指腹轻轻拂过韩穗的侧脸,莞尔一笑,“不过如果玉卿真的受了他们的蛊惑想要与我对立,倒是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清理门户的理由。”
  然而就在大招内部明争暗斗的同时,玄戎国已经在悄然间紧锣密鼓地开始布局。
  这些年来,玄戎国在表面上保持着低调,与大昭维持着勉强的和平,暗地里却在悄然壮大。
  程霜台深知,若要摆脱曾经屈辱求和的局面,唯有以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自从他继任玄戎国主起,他便下令全国秘密扩军,广招良将,整顿骑兵,改进兵器,打造出一支足以横扫中原的劲旅。
  程雪案身披一件墨色大氅随哥哥前来军营之中,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玄戎铁骑日夜操练,他们的战马经过精心挑选,自幼驯养,与骑手心意相通。战士们身披轻便却坚固的皮甲,手执长弓与环首刀,能在狂奔的战马上拉弓百步穿杨,亦能挥刀近战,将敌人一击毙命。
  “为了弥补兵种短板,我还命人秘密训练了一支步战精兵,专精攻城作战。”程霜台边向弟弟讲述着,边带他来到了兵器冢,“我指示将军召集了大批匠人,在此处研究制造坚固的弩机、强弓与铁甲,以提升步兵的防御力与战斗力。”
  程雪案仔细打量着那些精良的装备,不由感慨:“王兄思虑周全。”
  程霜台却是笑了:“只是如此还不足够。”
  随后,程霜台和程雪案并肩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所及足以远眺到沿着边境的要塞,一座座坚固的烽火台和瞭望塔拔地而起,而据身边的将领所言,城墙内囤积了充足的粮草军械,一旦战火点燃,边军可迅速出击,而驻守的兵力亦可坚守数月之久,拖垮敌军的攻势。
  “只是若仅凭军力,难以支撑一个强盛的国度。”程霜台望向弟弟,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兄长地温柔,但很快便变作草原上凛冽的寒风,“只有让百姓归心,才能真正奠定江山稳固的基石。”
  于是,程霜台便致力于推行仁政,游牧与农耕并举,是他最重要的决策之一。
  以往的玄戎部族主要依赖畜牧为生,受天气变化影响极大,若遇天灾,便会颗粒无收,百姓只能忍饥挨饿,甚至铤而走险劫掠楼朝边境。而如今,程霜台鼓励各部族在水源丰沛的地区开垦农田,教授他们耕种之法,使玄戎人民不再仅依靠游牧,而是能自给自足。
  程雪案跟着程霜台一路走过百姓们的耕田,玄戎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令他有些意外,好像这才该是大昭作为大国该有的欣欣向荣的模样。
  “主上还主张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在各地设立驿站,保障商队通行,并鼓励百姓经商贸易,让玄戎的物资更加丰富,不再受限于大昭的恩惠。”身旁随行的将士说起程霜台这些年来的建树滔滔不绝,看得出来是真的很信任这位国主,“尤其在物资匮乏的寒冬,主上还会慷慨地赈济灾民,开仓放粮……总之,这些年来主上颇得百姓和各部族的爱戴和尊敬,奉其为共主,许多曾经自立为王的游牧首领,也纷纷归附,愿意听从号令。”
  从别人口中描述的玄戎国主的形象,跟记忆里哥哥的模样高度重合,程雪案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每天黏在哥哥身边,听着他同各路使者和父王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只觉得哥哥风采灼灼、极度不凡,总是心生仰慕。
  程霜台生于王族,自幼便背负着振兴玄戎的使命。不同于草原上寻常首领的粗犷,他的风姿更如清风朗月,身形修长挺拔,常着玄戎王族的墨金长袍,行步间衣袂翻飞,如山涧流水般自然而沉稳,他的五官棱角分明,额间点缀着玄戎王族特有的鹰纹,深邃的眼眸如同辽远的星辰,映照着胸中万丈波澜,却又藏住了世事洞明后的冷静与隐忍。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言谈举止向来从容不迫,纵使身处敌国大殿,也能不疾不徐地与楼朝百官周旋,言语之间透着玄戎贵胄的风度与谋略。
  他身上既有草原雄鹰的果敢与锋锐,亦有润物无声的沉稳与温柔,在风起云涌的乱世之中,以坚韧不拔的姿态悄然积蓄力量,等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