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范淳低着头不说话,他突然有些拿不准自己父亲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只是还来不及细想,便听父亲的话掷地有声:“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主动些直接向洛姑娘提亲?”
  正值辰时,整条长安街已是人潮涌动,茶楼酒肆的帘幕高高卷起,满城百姓争相探头,只为一睹今日这场轰动京师的提亲盛况。
  前方锣鼓喧天,数十名精壮汉子抬着十六抬大红嫁妆匾盒,绫罗绸缎、金银珠翠、奇珍异宝堆叠其中,绣着福寿花纹的红布盖住盒盖,只隐约露出熠熠生辉的光泽。其后是十余匹高头骏马,皆披金蹬银,马背上的礼官身着绯红官服,胸前绣着金丝祥云,朗声宣诏,声震四方。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四乘雕花软轿,轿帘上绣着牡丹金雀,寓意富贵荣华,轿旁数名婢女手捧红漆托盘,盘中皆是上等夜明珠与玉如意,竟连街边见惯了世面的老者都不禁咋舌。紧随其后,还有百名童子身穿锦衣,手持喜帕,一路洒金粉、抛喜果,所过之处皆是欢声笑语。
  街旁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等排场,怕是皇亲国戚也不过如此吧!”
  “听说是京城第一富商范家,要迎娶春风酒楼的老板娘,难怪这般风光!”
  “春风酒楼的老板娘?就是那位国色天香的仙女啊——虽说如此,但以她的身份地位,范家家主能同意自己唯一的儿子娶这样一位女子进门?”
  “你是不知道——那个春风酒楼的老板娘究竟何其神秘啊,之前的投毒案有平兀侯和小王爷撑腰不说,前些日子提出个‘合资共盈’的经营策略,还有太子妃亲自牵头!”
  “谁说不是呢!我猜啊,范家家主看上了肯定是老板娘背后的势力,而非她本人!”
  “不过我看范家家主那个蠢钝的儿子倒是真心实意,前阵子我总见他往春风酒楼跑,
  天天为老板娘撑场面——”
  “你觉得那老板娘能应允这场婚事吗?”
  “我可未必,如果她身后的势力真的囊括了太子殿下、小王爷还有平兀侯,那谁还瞧得上区区一代商贾人家?”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飘入途径的二楼酒肆,雅间里,当事人之一范珲正同一位神秘大人话聊着什么。
  范珲对着那位大人极为恭敬:“大人,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命犬子向洛迎窗提亲,只是这洛迎窗向来很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先前多番为难都不能奈她何,属下恐此番行事,也不见得能笼络洛迎窗。”
  “嗯,她倒是给了本官很多惊喜。”男人笑着接过范珲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什么样的女人,能同时吸引太子、小王爷和平兀侯呢?本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金锣敲响,迎亲队伍缓缓停在春风酒楼门前,礼官高声朗诵聘书,字字铿锵。
  而后知后觉的洛迎窗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本来还兴致勃勃地趴在窗口凑着热闹,可谁知礼官竟然直接念了自己的名字。
  “范某蒙祖上庇佑,家业尚丰,虽乃商贾之家,亦恪守本分,持诚而行。久闻洛氏才慧兼备,姿色无双,实乃良缘佳配,令人倾慕不已。范家欲结两姓之好,共襄连理。今遣礼官奉上薄礼,金帛银两、珍珠玉器、良田数顷,皆为聘礼,以示诚意。若得佳人垂允,范家必敬若上宾,许洛氏富贵无忧,琴瑟和鸣,共享荣华。伏望掌柜成全,允此姻缘,择吉日而定佳期,早日完婚,以遂两家之愿。”
  众目睽睽之下,洛迎窗愣在原地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几日不见,这范淳怎么就直接遣礼官来向自己提了亲,直到风眠已经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作势要赶走那群莫名其妙来提亲的人时,洛迎窗才回过神来,赶忙跟流筝和付山海一起拦住了他。
  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冷漠却熟悉的声音:“洛掌柜,范家公子遣来的礼官,可还在等待你的回应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平兀侯的车架不知何时横在了提亲队伍和春风酒楼之间,平兀侯只撩起了窗帘的一角,一双猩红的眼睛深邃而可怖,周遭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吓得四周看热闹的人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但又实在好奇洛迎窗究竟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第30章 湿身
  洛迎窗不知道程雪案是什么时候跑来这里凑热闹的,只能从他那不客气的语气里听出隐忍的怒火,她只当是男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一手拉着杀气腾腾的风眠,一边还要顾及这个幼稚男人的情绪,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流筝一手架着风眠的胳膊,低声在洛迎窗的耳边道:“姐姐,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是先劝回范家礼官为好。”
  “嗯,我知道了。”洛迎窗转身抬头瞧了平兀侯的车驾一眼,又绕过他直接走向了马上的礼官,恭恭敬敬道,“承蒙范家公子厚爱,只是我向来独行惯了,未有婚嫁之念,亦无意攀附富贵,实难从命……贵家财力雄厚,门第显赫,然婚姻大事,岂能以金帛定夺?春风酒楼虽小,却是我一手打理,所图者,非荣华富贵,亦非安逸依附,惟愿自在潇洒,不受束缚……范公子美意,在下心领,然此事恐难应允,尚请海涵,莫再强求。世事本随缘,勉强无福,愿贵家早日觅得佳人,共成好事。”
  话毕,礼官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为范淳争取下,就见平兀侯已经一身阴骛之气一把撩开轿帘,大步迈了出来,还不待众人反应,他已经强硬地搂过洛迎窗的肩,将人按在自己怀里,直接对着礼官低沉道:“听不懂话吗?还不快滚!”
  礼官被平兀侯的气场差点吓了个踉跄,□□之马受了惊,险些将人甩下去。
  程雪案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洛迎窗扛在肩头,转身便塞进了自己的轿子。
  “……侯爷!”
  洛迎窗下意识喊他,只是声音完全被被轿帘隔绝开了,随即便只有程雪案低沉的命令从轿子里传出来。
  “起轿。”
  祈明没敢耽误,愣是垂着眼没瞧周围人一眼,硬着头皮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另一旁的风眠眼瞅着洛迎窗被程雪案带走,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流筝赶紧又按住了他:“别激动风眠哥哥——”
  付山海则按住风眠的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和道:“就是啊,万不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事,大丫头被带去平兀侯那里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
  流筝见风眠的情绪稍微平复些了,又继续劝说:“今日已经够张扬了,我们别再节外生枝。”
  付山海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跟流筝眼神一交汇,就拉着风眠往春风酒楼里走:“先回去吧,酒楼里还有客人要招待呢。”
  而光天化日之下被程雪案直接扔进轿子里的洛迎窗揉着胳膊,同程雪案分坐在车轿两端。罪魁祸首程雪案却是阖着眼睛,抱胸端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理睬洛迎窗的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
  洛迎窗勉强可以理解程雪案身上那种像是小孩子对于本来属于自己的玩具,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抢走的幼稚心理,但她实在对程雪案的蛮不讲理难以招架,关键是他一生气手下便没轻没重的,把自己的肩膀都搂得生疼,手腕都被他攥出了一圈明显的红痕。
  从春风酒楼到平兀侯的距离里,两个人一言未发,车轿内死气沉沉,仿佛在预谋一场肆意的狂风暴雨。
  车轿在平兀侯府门前停下,祈明撩开轿帘后,程雪案先冷着脸走了出去,见洛迎窗迟迟没有动静,才回过头来不客气道:“怎么,不愿意下轿,难道想直接在这里?”
  程雪案的话说得隐晦,但倒是直接让旁边年纪轻轻的祈明红了脸,却又站在原地不敢吭声。
  洛迎窗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便拎着裙边从轿子里钻了出来,然而程雪案却没有等她半步,他本身就人高马大,一步顶洛迎窗两三步,很快消失在亭廊的尽头,连一句命令都没有留下。
  洛迎窗心想,程雪案大概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想把自己暂时困在平兀侯府的视线里,至少不要再在方才声势浩大的提亲场面里太过招摇,现在意识到他的行为太过偏激,保不齐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万一传入了昭武帝的耳朵里,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和精心构建出的人设,都将毁于一旦。
  府外的家仆们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该拿被侯爷抛下的老板娘怎么办。
  最后还是祈明先开了口:“洛掌柜,不如先移步后花园休息片刻,侯爷一时心急,恐怠慢了掌柜的,照顾不周,还请多加担待。”
  洛迎窗点点头,她了解程雪案的脾气,也不好为难小祈明,便大大方方随着祈明的引路而去。
  比起上一次来平兀侯府,后花园显得有人气了许多。听祈明说,程雪案特意在这里种上了花花草草,闲暇时候还会亲自打理,洛迎窗边听边点头,总觉得平兀侯府的后花园颇为眼熟——这好像是仿照春风酒楼后院的池塘搭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