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洛迎窗似乎也注意到了空气中短暂的凝脂,她后知后觉地清了清嗓子,绕开了话题:“卷宗上所记载的相关之人,还是要再仔细调查一番,等过阵子清闲了,风眠哥哥和干爹会南下走访一圈,在此之前,我们得确定躲在暗处之人到底谁是敌谁是友。”
  几日后,泠妃得昭武帝恩宠,回范府省亲,范家家主范珲早已带着儿子范淳笑脸相迎,可范泠的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半毫回家的喜悦。
  她支开了哥哥,直接同父亲在书房当面对峙:“父亲,前些日子六殿下当街遇刺的消息,想必您也有所听闻。”
  范珲似乎早就料到自家女儿会如此质问,只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宽慰道:“泠儿,你如今身为贵妃,却专门跑来过问一个皇子之事,未免有失体统,若是传入了圣上的耳中,你要让他如何猜忌?”
  范泠却不听父亲的辩解,直白道:“我只想问您一句——卿哥哥险些丧命,是不是您从中作梗!”
  “泠儿!”范珲拍案而起,喝止住情绪濒临崩溃的范泠,然后厉声道,“你现在唯一要关心的,是如何继续守住圣上的宠爱,好早日怀上龙子,在深宫之中保全你自己,也保住范家在京城的脸面和地位,其余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父亲,我已经按照与您的约定入宫为妃,为何您总是不满足,如今竟然还想要加害于六殿下呢!”哭得梨花带雨的范泠实在无法理解范珲的所作所为,心中残存的父女之情正被一点点冻结,“您明明知道女儿早就心有所属,却偏要强加干涉……我已经舍弃了自己的幸福,您为何还要对他如此狠毒,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
  范珲却是冷哼一声,不为所动:“就凭你现在当断未断,会搭上范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性命!”
  范泠与父亲话不投机半句多,气冲冲离开书房时,正见范淳在屋内抄写着什么,便平心静气凑过去看了看,轻声唤着:“哥哥。”
  “泠儿……”范淳见范泠还像小时候那般喜欢趴在窗边瞧自己,便慌忙将一桌子的纸张都收起来,整个人几乎都盖在了桌子上,“同父亲说完话了?”
  范泠点点头,见哥哥这么个慌乱模样倒是被逗笑了,方才同父亲争执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她故意逗哥哥:“藏什么呢?我都不能看了?”
  “没有,有感而发的情诗而已,怕你瞧了笑话。”
  范淳直起身来,用食指蹭了蹭鼻头,被妹妹直接撞破了心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范泠已经嫁了人,但在范淳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拉着自己的衣角叫哥哥的小妹妹。
  “情诗?”范泠不知道向来迟钝的哥哥居然也已经觅得良缘,不由更感兴趣,“是哪家的姑娘?可曾向父亲提起?”
  范淳摇摇头,只是道:“那姑娘才貌双全,想必是瞧不上我的。”
  “哪里话?哥哥通晓诗书,又善琴棋,家中宽裕,还有我这位妹妹……你连小王爷都不怕,还怕人家看不上你?”范泠的双手交叠着放在窗框上,一双渐渐失色的双眸突然又泛起神采,直直地望着范淳,再次询问道,“到底是何方仙女下凡,竟然让我哥哥这般自愧不如?”
  范淳想了想,终究还是耐不住妹妹的盘问,直接缴械投降:“是春风酒楼的老板娘。”
  自从那日范家别院大火后,范珲对范家上上下下重新整顿了一番,连这个亲生儿子都免不了一番严格教诲,他被父亲勒令在家学习经商之道,不许他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般自由出入酒楼之类的场所,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也会带上范淳,以至于京城的花开又谢,范淳都没什么机会能见上洛迎窗一面。
  范泠听罢倒是一怔,脱口而出道:“你喜欢迎窗姐姐?”
  范泠其实对洛迎窗说不上亲近和熟悉,但她救过楼玉卿的命,又受太子妃之托,偷偷安排他们私会,要知道一旦事情曝光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如此,就算对洛迎窗的来路不明再抱有怀疑,范泠还是劝说楼玉卿同自己一样相信她。
  而眼下,自己的哥哥居然也说心悦于洛迎窗。
  如果能多一位这样聪颖娴淑的嫂嫂,范泠当然支持了。
  “那你打算何时向迎窗姐姐提亲?据我所知,迎窗姐姐在全大昭可都极受欢迎,若是错失良机,哥哥恐后悔一辈子!”
  范淳听了却是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且不说父亲这关就过不去,更遑论洛姑娘对我是否有男女之情了。”
  范泠仿佛已经能想象出范珲断然拒绝的模样,熟悉的厌恶感一拥而上,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强压制住呕吐感,艰涩问道:“父亲不许你同迎窗姐姐来往吗?”
  “他没有强硬明说,但依照他的意思,也是希望我学有所成,娶回位官宦千金,继续巩固范家在京城的地位。”
  范淳了解自己父亲的武断,就像当年他强迫妹妹放弃私会的六殿下,而委身于年老体衰的昭武帝一般,比起儿女的幸福,他永远将范家的荣辱摆在第一位,似乎儿女长情对他而言,不过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或许一个酒楼老板娘的身份,对父亲而言,并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除此之外,范淳总觉得自己父亲对洛迎窗是有敌意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敌意和戒备究竟从何而来,按理说,他们该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交道才是啊。
  “总之,哥哥还是先问清迎窗姐姐的意思也不迟吧,看看你对她的感情,是否能让平日里对父亲言听计从的你,破例一回。”
  只是现
  在琐事缠身的洛迎窗实在疲于应付各家公子爷接踵而来的五花八门的告白。
  前不久,春风酒楼一干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笔钱收不回来,我们的亏损短时间内弥补不上,很有可能面临破产。”
  许是幕后之人想要给洛迎窗一个下马威,好让她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长久以来跟春风酒楼保持友好合作关系的重要合作伙伴,突然中断了对春风酒楼的资金支持。
  洛迎窗按着脑袋边翻账本,边跟几个人分析当前的情况:“我倒是没想到那群人的眼线竟然就在咱们身边,那毕竟是从三年前就一直支持春风就楼的主顾啊。”
  风眠漆黑的双眸越发深邃,低沉道:“也就是说,从我们一进入京城在这里扎脚,就已经被盯上了。”
  “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不安分因素脱离他们的控制。”流筝清冷的声音划破黑夜,带着锐利的锋芒和极度危险的气息,“这是那群人故意在警告我们。”
  付山海也难得面色凝重:“那要如何是好?若是没有足够的钱两周转,我们苦心经营的春风酒楼就要毁于一旦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什么合理的缘由再逗留京城,又要过上漂泊的日子了。”
  当年他们被迫离开京城,离开生长的家乡,兜兜转转十余年,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回到这里重新扎根,他们怎么可能愿意平白无故再次被赶了出去。
  洛迎窗啪地一声把账本合上,声音极其冷漠:“我才不要老老实实正中他们的下怀。”
  “姐姐,你要跟那群人彻底对立吗?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利用楼玉卿,把自己的马脚藏了起来。”流筝有些犹豫,还是直白道,“而且就算我们真的不服软,可是危机在前,我们又要如何应对?短时间内,我们再也找不出一个肯花重金弥补上这些亏空的主顾了。”
  流筝的话毫不委婉地戳破了他们当下无奈的境地,他们要的是白花花的银两,而不是逞一时之快的骨气。
  气氛瞬时陷入了一片沉寂,风眠抱着双臂思虑了很久,才迫不得已提议道:“如果我们同太子殿下求助……”
  “我不要。”
  还不待风眠把话说完,洛迎窗已经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
  “那,程雪案……”
  洛迎窗又先一步推拒道:“我们可不是那种可以在危急关头互相伸一把援手的关系。”
  连太子殿下和平兀侯都不愿意求助,更别提其他无足轻重的公子哥了。
  风眠自知没什么好的建议,只是拿过面前的茶杯轻轻一抿,没再开口惹洛迎窗不快。
  “目前我们的经营状况还可以短暂支撑一段时间,总之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化解危机的,像我们之前每一次死里逃生一样。”
  话毕,洛迎窗露出一道平日里极为明媚的笑容,满是胸有成竹的得意洋洋,在孤寂寒冷的夜里,显得极为有魄力。
  而自从那日离开春风酒楼后,程雪案便被昭武帝再次启用,甚至分给了他部分兵权,让他平日里多往军营跑跑,用自己的实战经验训练精兵强将。
  程雪案自然知晓昭武帝并非真的信任自己,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平衡各方权势,顺便试探下自己的野心。
  前不久六殿下遇刺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过昭武帝的耳目,经此一遭,他一定开始思虑几方制衡的权力是否已然倾斜,为了让虎视眈眈的视线不再只盯着年纪尚轻的楼玉卿,他便开始以分配兵权的举措来迷惑众人的眼睛,将祸端引到了程雪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