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嗯。”
  程雪案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块布料,带着不同于洛迎窗衣物的凛冽的香气,洛迎窗仔细一瞧,才看清那是什么,不由脸色一红,胡乱将那东西扔到了一边。
  程雪案见她如此模样,倒是笑了,俯身又凑到洛迎窗耳边,故作正经道:“我已经洗净了,物归原主。”
  洛迎窗想推开他,可程雪案却无赖地以他的额头抵着洛迎窗的额头,明明望向她的眼神是那样清明,但不知怎的,洛迎窗却隐隐觉得他的眼前人似乎并非自己,若是如此,那他快马加鞭想见到的人了,也不该是自己。
  她心头闪过一丝悲悯,但想来她仿佛也没什么立场去同情一个似是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索性装作浑然不觉,将人扶到了自己的床边坐下,顺口问道:“今晚要在我这里住下吗?”
  只是,程雪案却恬不知耻地误会了洛迎窗的意思:“你这是在挽留我吗?”
  “……”
  其实洛迎窗今天完全没什么心思耐心哄着这位自作多情的祖宗,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同情心泛滥。
  然而就在她烦闷之时,程雪案却将她的沉默不语当作了羞赧的默认,随即安抚似的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声音轻柔得全然不像平日里的他:“近来朝中事务繁多,
  我分身乏术,并非有意冷落你。”
  是了,洛迎窗倒是从客人们的闲聊里谈起了近来在朝中颇受众望的平兀侯。
  昭武帝终归还是为了平衡各方虎视眈眈的势力,将身份敏感的平兀侯拉入了这盘棋局。众人皆在惶恐和猜疑中,窥探着这位暮年雄狮的意图,也在太子、平兀侯等几方势力的对立中摇摆不定。
  洛迎窗陷入沉思之中,对程雪案的安抚也反应慢了半拍,好在他喝了点酒,意识不算太清明,只当是洛迎窗在耍小脾气,突然环住了洛迎窗的腰,将下巴抵在的颈窝间,又换了副口气。
  “我也算为你的生辰费了心思,可却连半分奖赏都没讨得,你怎能对我这般狠心?”
  “……”
  洛迎窗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在雪地里爽爽快快打了一晚上野战,还说没得到半分奖赏,真是无赖!
  她扭了扭身子,试图从程雪案不讲道理的束缚里抽出来,可这家伙平日里就蛮横得很,喝了酒更是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甚至都迷迷糊糊在洛迎窗肩膀上睡着了,还死扣着她的腰肢不肯松手。
  洛迎窗尝试无果,无奈作罢,只得挫败地偏头抵在床柱上,郁闷地心想这家伙今晚究竟吃了多少酒,从不见得他这副撒娇打诨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难缠。
  不多时,程雪案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睡着了,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洛迎窗的肩膀都被他压麻了,本想活动活动,然而侧过头来时,难得见他睡得那般安稳,竟然有一丝不忍心。
  他大概是累坏了。
  朝堂之上,即便有中书令大人在一旁帮衬着,但毕竟有那么多双恶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也难免为此身心俱疲,本就紧绷的神经日日受着煎熬,也难怪他会逮到机会借酒舒缓情绪。
  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洛迎窗也算是对程雪案有所了解,他不是酗酒之人,情绪往往藏在心里最深处,哪怕是压抑自己,也鲜有借酒消愁的时候。
  洛迎窗倒是好奇了,究竟发生什么样事情,会让他今日如此颓败——或许改天能从韩煦口中,侧面探听点什么风声来。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冒头,便被洛迎窗否定了。
  她自知自己和程雪案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会终有一别,他们也不是可以互相关心对方处境的关系。至于他如何在大昭自处,或是日后可能会回到玄戎,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更何况,程雪案现在的身份地位,对当今太子也是一种威胁——她该摆清自己的位置才是。
  洛迎窗在心底轻叹了一口气,再一次将重燃的火苗掐灭在自己的理智里。
  不多时,她也觉得有些乏了,但程雪案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洛迎窗暗骂了这个醉鬼一句,努力向前抻着脖子,想要将屋内的烛火吹灭。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吵嚷声,洛迎窗脸色一沉,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板娘已经歇息了,若几位官爷有事,还请明日再来。”
  说话的人是流筝。
  “笑话!官府办案还跟你讲究时辰吗!人命关天的事情,岂能耽搁!”
  对方态度很强硬,完全不理会流筝的拖延。
  洛迎窗皱了皱眉头,官府的人此时登门,所谓何事?
  紧接着,门外传来暴躁的敲门声,如同轰鸣的雷电,陡然降至,还伴随着对方不友好的催促:“洛迎窗,本官怀疑你与一桩中毒案有关,速速开门,随我回官府配合断案!”
  中毒案?
  洛迎窗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栽赃陷害,她下意识想起身,却忘记身上压着个庞然大物。
  而就在此时,官府的人已经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洛迎窗刚想开口解释,方才还昏睡着的程雪案突然睁开一双如鹰隼般杀气腾腾的双眸,死死盯着那些不速之客,冷言质问:“何人争吵?”
  虽然来人不曾识得平兀侯的真面目,但只凭程雪案腰间那枚令牌,那人便很有眼色地换了副嘴脸,忙向程雪案行礼:“参,参见平兀侯。”
  许是官府的人也没想到会在春风酒楼老板娘的闺房里,见到堂堂平兀侯,作揖行礼的时候连声音都在颤抖。
  被扰了好梦的平兀侯一脸阴鹜,压着脾气问:“何事?”
  “属下接到报官,几名百姓在白日里在春风酒楼用过餐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的至今昏迷不醒,恐有生命之忧,经法医诊断,这几个人恐为食物中毒,下官以为,春风酒楼具有重大嫌疑,理当配合审理调查。”
  虽然惮于平兀侯的威名,又因着眼前这副场景,大致猜出了平兀侯与这位春风酒楼老板娘的关系,但官府的人还是硬着头皮,将罪名扣在了洛迎窗的头上。
  本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同平兀侯周旋的打算,可谁知,洛迎窗却先一步起身,笑脸盈盈地主动配合起来:“既是关乎人命,切不可草率了事,我自问清白,定当竭尽所能配合各位官爷。”
  听罢,几个人还有些不可置信地下意识望向平兀侯,仿佛只有他开口允诺了,他们才敢有所行动。
  “事情尚未查明,还不足以定罪,洛掌柜心善,愿意走这一趟,你们也莫要枉费洛掌柜的心意。”程雪案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道,“恰逢今日我也在春风酒楼用过膳,不如我也同去协助,好早日查清真相。”
  平兀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在保这位春风酒楼的老板娘。
  官府的人不由多瞧了洛迎窗几眼,不由佩服这个能拿捏平兀侯的女人。
  既然话已至此,官府的人也不好多推脱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将春风酒楼的几位伙计同平兀侯一起请回了衙门,还不忘差人先行回去通风报信。
  ——毕竟这件事扯进了平兀侯,就没办法简单地像计划那般照常进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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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爪][猫爪][猫爪]【引用】唐代张九龄的《赋得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第15章 时限
  洛迎窗一行人被请进了官府内,不多时,府尹大人便出现在公堂之上。
  “本府乃京城府尹,今日升堂审理春风酒楼食物中毒一案,众人须得如实供述,不得欺瞒!否则依律当斩!”
  府尹大人扫视堂下一圈,视线停留在冷脸的平兀侯身上时先是一怔,赶忙道:“不知平兀侯亲尊大驾,手下人不知轻重,怎可如此怠慢——来人,请侯爷上座!”
  然后,待笑脸安置好平兀侯后,又换了一副仗势欺人的嘴脸,质问起其他人来:“堂下所立何人?你们可知为何被带上公堂?”
  洛迎窗上前一步,理直气壮道:“民女乃春风酒楼老板娘,其他几位都是我们春风酒楼的伙计,今夜前来,原是为配合大人调查京城内突发中毒一案。”
  府尹大人冷哼一声:“说的好听——你酒楼食客多人中毒,已有三人丧命,难道你竟不知情?本府问你,今日酒楼之饭菜,可曾被人投毒?”
  付山海喊冤:“春风酒楼自经营以来从未发生过如此荒唐之事,我们也绝无害人性命之意,所有饭菜都由我亲自掌勺,还请大人明察!”
  问询间,仵作向府尹大人呈上验尸报告,补充道:“禀大人,尸身口唇发黑,腹部肿胀,经检验,实乃中砒霜之毒身亡,且小人检查过死者胃内食物残渣,尚未完全消化,表明中毒发生在用餐不久之后,可见必然是酒楼饭菜所致!另外,属下也从其他幸存者的呕吐物中发现含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