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几位老板这是何意?”
  风眠问得直白,并不给对方任何浑水摸鱼的机会。他这个人作为跑堂的,实在不够狗腿,也不会讨客人欢心,素来板着一张冷脸,一丝不苟地公事公办,若不是他的样貌实在俊美,春风酒楼大概会因为他待客的态度损失一大半流水。
  几个位见到风眠这副冷面冰霜的模样,倒还真有些发怵,不过其中一人还是挺了挺胸脯,一副高位者的姿态,反问道:“小跑堂的,你可知我们今日是代表谁而来?”
  风眠却不吃他这一套:“不好意思,我们店不接受赊账。”
  “放肆!我们难道还吃不起你家一顿饭了不成!你这一桌子的钱两,都抵不过我平日里一道菜的价值!”
  “既是如此,请问哪位大人结账?”
  “……钱钱钱,最厌烦你们这种乡下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了,你们春风酒楼就是这样服侍客人的?这是什么态度!喊你们老板娘来!”
  风眠似乎早就料到这几位会借故发作,并不意外。
  从进门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好好吃这一顿饭,索性顺着他们的意思来,风眠倒是想看看,这几个人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方才流筝就已经偷偷溜进洛迎窗的房间,向她简洁讲述了下这几个人的情况,洛迎窗心里早就防备,更何况她早就料到,等春风酒楼抢了别家的生意,肯定会有人联合来给自己使绊子,只是她没办法事无巨细地预知所有手段,只好见招拆招。
  洛迎窗今天穿了件浅绿色的丝绸,淡妆加深了她本就立体的五官,嘴角挂着盈盈的笑意,刚从二楼楼梯下来时,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
  不过,为首之人很快回过神来,暗示性地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人便开了口:“久闻洛掌柜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啊。”
  “几位大人客气了,不知今日哪里待客不周,扰了大人们的雅兴?”
  “洛掌柜言重了,只是你也知道,当今世道不算太平,我们承蒙京城内商会和官府的各方保护,自然也要懂人情、明事理,该表示的礼节一点都不能少。”
  对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但洛迎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恕我愚昧,我竟不知在风雨中飘摇的春风酒楼,何时沾过各位大人的雨露?”
  “若是身后没人护着你春风酒楼,你还能如此风光地安定经营吗?别不识好歹!”
  “哎,不要那么不客气,洛掌柜一介女流,也算是我们的同伴,再吓着人家,不好。”
  洛迎窗这是看出来了,这帮人搁她这儿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呢,想试探下自己的态度,再看人下菜碟,她甚至都不知道这群人是哪里来的,才不会惯着他们呢!
  “几位客官如果真的差这点饭钱,想要请我施些恩惠,我倒是不会这般小气,只是倘若人人都像客观这般心安理得地吃霸王餐,我们这春风酒楼不如改作慈善算了。”
  洛迎窗最擅长拿捏温柔友好的语气,说着最刻薄的话,尤其对这种狗仗人势又爱打肿脸充胖子的家伙,她从来不给面子。
  对面似是听出了洛迎窗好言好语里的强硬态度,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给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不情不愿地留下一包银两。
  “洛掌柜,既然你坏了生意人的规矩在先,可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临走时,只撂下这么一句似是威胁的话。
  但洛迎窗并没有往心里去。
  比起他们突如其来的造访和威胁,洛迎窗的心思更多是被他们身上所着的服装衣料吸引了去。
  那些衣服,不该再流通于市面才对。
  洛迎窗微蹙起眉头,心里的谜团挥之不散。
  傍晚,春风酒楼的几个伙伴照例凑在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酒楼里来了不明来路的家伙闹事而搞得大家伙心情不好,特意炒了几个甜口的新菜,像是哄小孩一样,还特意给每个人加了一份饭后甜品。
  心细的流筝先将那几位来者不善的家伙查遍了底细:“白日里那几个人我瞅着眼熟,调查了一下,发现他们同为京城商会的成员,也是几家高档酒楼里的管家,经办的可都是皇亲贵戚的订单。”
  流筝顿了顿,继续道:“京城商会乃各地方商会的总部,其关系网错综复杂,打着为各路商人们谋求福利、维护利益的称号,暗地里下勾结地痞流氓,上奉承官府贵族,诓骗了一群不敢惹是生非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交保护费,这些年来从中捞了不少油水。”
  风眠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安静地吃着饭:“树大招风,咱们这是被盯上了。”
  “做生意的畏畏缩缩可成不了买卖。”
  洛迎窗撇撇嘴,她花了三年时间站稳脚跟,又瞅准了程雪案风光回朝的背景,略施手段得来了操办太子妃生辰宴的机会名声大噪,可不是为了巴结商会,活活当作冤大头被收走高价保护费的。
  “不过那群人的造访倒是引起了我其他的兴趣。”
  几个人眼神一交汇,风眠低声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江氏工艺。”
  付山海随即肯定道:“嗯,我看到了,确实是江氏工艺。”
  借着风眠跟那群人争吵的功夫,付山海以叨扰了邻桌客人的名义,特地送了他们一道饭后甜点,表达歉意,就在周旋的同时,他迅速将那群人的穿着打量了个遍,为首之人的衣裳的确出自江氏工艺不会错。
  “我甚至能确定,那一批丝绸本应该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一同销毁了。”
  此话一出,饭桌上只剩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洛迎窗才滚了滚喉咙,艰涩地轻唤了声流筝:“妹妹……”
  只要一个表情,流筝便能读懂洛迎窗的意思,清冷的声音划破方才的沉寂:“明白,我会再将那几个人的底细好好调查一番,看看他们究竟是从何处讨来这已经消失在市面上的江氏丝绸。”
  这顿晚饭,几个人都吃得心事重重,等付山海都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许久不曾造访的程雪案竟然大剌剌地从正门来了。
  几个人之中,也就付山海对程雪案的态度还温和些,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笑脸相迎:“侯爷是来吃饭的吗?”
  程雪案环顾一周,并没有看到洛迎窗的身影,便回应道:“我来还样东西。”
  风眠一听他不是来吃饭的,说话间就要赶人:“若只是归还物品,我们代为转交就好,不劳烦平兀侯亲自登门了。”
  程雪案早就习惯了风眠对自己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仿佛只要自己出现在风眠的视线里都是一种突兀的碍眼,但程雪案也是个脸皮厚的,他才不管别人对自己什么态度,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别人越看不惯他,他越得意。
  于是,程雪案听了风眠的送客之言,反倒是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来,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是吗?只怕是有些贴身之物,外人不便经手。”
  第14章 重影
  “……”
  不远处招待客人的流筝倒是先红了脸,虽然她平日里性子冷淡,但总归是女孩子家,听到男人们意味不明的暗示,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凭着洛迎窗和程雪案的关系,以及洛迎窗生辰那晚的夜不归宿,流筝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只怕再说下去,那晚自己好不容易替洛迎窗打的掩护就要在风眠面前露馅了,流筝赶忙凑过来,低着头淡淡道:“姐姐回屋歇着了,她今日心情不大好,还请侯爷多担待。”
  在三个男人意外的眼神中,流筝面不改色地微微欠身,便端着一壶茶水转身离开了。
  付山海不知道平日里素不爱掺和这些男女之事的流筝怎么会突然介入,但总归还是顺着干闺女的心意,拉开了碍事的风眠,让程雪案上楼去了。
  此时,洛迎窗正坐在梳妆台前翻看着什么东西,听到身后吱呦一声,便迅速将东西藏了起来,转过身来,正撞见笑意盈盈的平兀侯,不知他心里又揣着什么鬼心思。
  “雪郎,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啊?”
  洛迎窗早就习惯了在程雪案面前迅速扮出另一副面孔,说着便笑迎了上去。
  程雪案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神望向迎上来的洛迎窗,眼波里倒映着潺潺春水,静谧而幽深。他一言未发地揽上女人的腰肢,驾轻就熟地将洛迎窗直接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低下头来,准确无误地吻在了她的唇上,带着浓烈的酒意,动作却难得轻柔。
  “这是怎么了?”
  缠绵悠长的亲吻过后,洛迎窗的双手扶在程雪案的胸膛上,抬头望着他,却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只隐约觉得程雪案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劲。
  但程雪案却垂下眼睑,眼神里流淌出淡淡的笑意,似是疲惫的安抚般,信口拈来:“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快马盼一见,以解我相思。”
  洛迎窗微怔,只是眼底的疑惑一闪而过,很快便化作春风般柔和的笑意:“雪郎今晚去吃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