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哼,我傅某可不愿为那几斗米折腰!你说别的书肆生意好,那你可知别的书肆卖的都是些什么书?”
  “我自然知道。”当她这几日功夫都是白忙活的?
  “其他的书肆都将风月小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仅如此,他们还偷偷贩卖避火图册,傅掌柜,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傅掌柜有些意外地又看了一眼黎宛:“你倒知道不少”。
  “傅掌柜,您要是愿意让我在这当伙计,我保证,不出七日,便叫您这里改头换面,生意兴隆。”
  “呵,哪来的小丫头,口出狂言。”
  “您若不信,试试不就知道吗?这七日我不收您工钱,您的书肆由我打理,可好?”
  见傅掌柜仍不肯,黎宛咬咬牙,说道:“若这七日赔钱了,我贴!成不成?”
  傅掌柜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有意思,我傅某不差这几两银钱,只不过你若真能说到做到,让我这家传的书肆重振兴隆,倒也不枉我信你一回。”
  黎宛眼睛一亮:“您这是答应了?!”
  傅掌柜呵呵一笑,点头。
  黎宛喜形于色,顺势就挽起了袖子。
  “你这是要作甚?”
  “自然是先将您的这些书擦拭干净。”
  傅掌柜抚了一把胡须,重新拿起手中的古籍,一头扎进了帷幔后,不见踪影。
  黎宛虽然夸下海口,但到底能不能成,她自个儿心里也没个底。
  不过也由不得她退缩,该做的还是得做。黎宛利落地将那些落灰的书籍一一擦拭干净,又动手将书肆中的布局改了一番。
  经傅掌柜点头,她把帷幔后掌柜自用的那些桌椅搬了出来,放置在书肆的空处,还细心地在桌上摆放了茶壶杯子,此处便可专供那些在书肆里读书的人休憩用。
  黎宛大手一挥,就着笔墨,又一一将“小说、诗文、戏曲、医药、杂家……”等字样写在准备好的木片上,随后将这些木片悬挂在不同书架子的上方。
  最后,黎宛把傅掌柜珍藏的那几本古籍挑了出来,这都是别家书肆没有的东西,自然是要放在一进门的位置。且,她不顾傅掌柜的反对,将别家书肆卖的最好的那几本风月小说放置在了古籍的周围。
  “雅俗共赏嘛。”黎宛解释道。
  几日下来,傅氏书肆可谓是改头换貌,傅掌柜虽然嘴上不说,但看黎宛的眼神全然不似一开始的轻慢。
  傅氏书肆本就开在最热闹的西街上,如今不仅不用坐在地上读书,还有不要铜钱的茶水喝,就连寻书都比别家书肆方便,生意自然是比从前好了不少。
  黎宛因此也得以如愿留在这里当伙计,总算有个地方能留下她,黎宛不免舒一口气。
  经过这几日相处,她与傅掌柜也熟稔起来。这日恰逢店中清闲,黎宛与傅掌柜闲聊几句。
  “傅掌柜,您夫人倒是三天两头来书肆给您送吃食,只是怎么一直不曾见到您的儿女?”
  说到这个,傅掌柜脸上笑容一凝。
  “说来话长……不过与你唠几句也无妨。想当年,我与夫人恩爱非常,可惜婚后多年未能得子,颇为遗憾。”
  “直到我过了而立之年,上天垂怜,终让我得一麟儿。”
  “可惜,我儿先天体弱,自幼多病,大夫说怕是活不过十岁……但我和夫人怎肯轻易放弃?遂四处奔波求医,可我儿的病情一直不见起色。”
  “直到几年前,有一云游的高僧路过扬州,与我有一面之缘,高僧只看了一眼我儿,便断言他的病与天机有关,普通的药石必定无法医治。若我舍得,他可带我儿去天台护国寺休养,如此这般,我儿或可多活几年。”
  “天台与扬州隔着上千里路,我与夫人哪狠得下心呐?可为了他的命,我们二人最终咬牙将儿子托付给了那高僧。而扬州的家传祖业亦不可废,因此只有每逢过年,我与夫人才远赴台州去探望我儿。”
  “虽路途遥远,可只要我儿能长命百岁,我与夫人便是日夜受那思念锥心之苦,也是愿的。”
  黎宛没成想,傅掌柜看着像是个未经世事搓磨的书痴,背后竟有这样的苦楚。这一番话听得她几度动容,险些要落下泪来。
  难怪傅掌柜才过了不惑之年,头发却已花白,让黎宛误会他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
  “这般说起来,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您和夫人要动身去探望您儿子了罢?”
  “我正欲寻个机会同你说此事。往年我二人都是等到年二十七八才动身,如今有你替我照看书肆,我与夫人早些动身,去多陪儿子几日也
  好。”
  “您放心,我定将书肆打理好。”黎宛郑重地点点头。
  既说定,傅掌柜便全权将书肆交给黎宛,于腊月二十四携妻离了扬州城。
  傅掌柜本也不怎么管理书肆事物,留黎宛一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只是没料到傅掌柜前脚刚走,腊月二十六这一日,书肆就来了几个官差模样的人。
  黎宛顿感不妙,以身拦在书肆门口:“几位官爷,可是要买书?”
  “让开,爷几个是来查案的。”带头的官差粗声粗气地喝到。
  “官爷说笑了”黎宛陪笑道,“这不过是一家小小书肆,怎会跟案子扯上关系,官爷该不会是弄错了罢?”
  那官差一把将黎宛推开,扬声道:“给我仔仔细细地搜!”
  眼看书肆被几个官差搅得天翻地覆,黎宛心急如焚:“住手!都给我住手!”
  几个官差哪会理会黎宛,不一会儿,一个官差在帷幔后扬声道:“找到了!”
  一本书被狠狠砸到黎宛脸上,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这书肆藏的是什么东西!”
  黎宛强自忍痛,捡起地上那本古籍,翻开来看,越看她额头上的汗越密。
  大显朝绵延几代,其中一任皇帝上位的过程并不光彩,当时有不少士大夫反对,遭到坑杀。
  而那些反对党的著作,也成了禁书。
  黎宛将前头的书筛了不知几遍,哪知傅掌柜竟私藏禁书?!
  黎宛脑子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时,人已被官差铐上,押去了衙门。
  依据大显朝律法,私藏禁书者,杖一百,徒三年。
  黎宛本以为这次难逃一劫,谁知这案子竟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黎宛尚未辩驳几句,那高堂之上的县令就开口判决,念在黎宛只是伙计,免去她的杖刑,只将她关押进牢里。
  黎宛追问到底要关押几日,那县令却绝口不提,只说另有安排。
  狱中阴湿,黎宛被单独关押在一处牢房,那狱卒也并不苛待,一日三餐均可果腹。
  若放在平日,黎宛可能会觉着自己运气不好,可这一波接一波的遭遇,就算是再傻的人,也能猜到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除了陆铎,黎宛想不出第二个人。
  黎宛恨极,这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狗官!他陆铎能坐上官位,简直是大显朝的不幸!
  想用这种手段让她黎宛低头?呸,休想!
  第6章 服软
  陆府,陆铎的书房内。
  “她如何了?”陆铎一只手捧着兵书,另一只手指轻扣桌板,抬头问向身旁站着的福安。
  “回主子爷,琉璃姑娘她……”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福安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热汗,“琉璃姑娘她似是猜到了之前种种都是您的手笔,一直在牢中直呼您的名讳,骂您是……”
  陆铎扣着桌子的手一顿,“说下去。”
  “骂您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福安的嘴巴跟被烫了似的,飞快地说完后立马紧紧闭上。
  还有更难听的,他可没这胆子学给主子听,否则再挨一记窝心脚,他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
  “放肆!”陆铎大手一拍桌子,怒而起身。
  陆铎站了几息之后,又冷冷笑出声,“既如此,爷少不了去当场听听她是怎么骂的。”
  看着主子爷这又怒又笑的,福安心中更瘆得慌了,跟在后头大气儿不敢出。
  *
  “让陆铎那卑鄙小人出来!他是缩头乌龟吗,敢做不敢当?”黎宛把狱卒送来的饭一脚踢翻,怒骂道。
  陆铎还未行至关押黎宛的那间牢房,远远地就听到那清脆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骂的话并不好听。
  陆铎驻足了片刻,还是朝前走去。
  见陆铎来了,那狱卒如临大赦,赶忙朝陆铎行礼:“陆大人,您来了。”
  “你先退下罢。”
  “小的遵命!”那狱卒飞也似地退了出去。他还没伺候过这样难缠的犯人,不能打、不能骂,还得一日三餐好生伺候着,听她把陆大人翻来覆去骂得狗血淋头,那狱卒恨不能塞两团棉花进自己耳朵。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辱骂朝廷命官。”陆铎站定在牢房外,并不在意黎宛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