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六安和巧银站在两侧,各自提了盏灯,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此刻氛围极为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这么又过了两刻钟。
  终于,江珂玉垂眸,拨动着无名指上的玉指环,语气淡淡地问:“如果他整晚都钓不上一条鱼,夫人便打算陪他一晚上吗?”
  宋宝媛的手肘支在椅背上,食指缓慢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承承若是开心,我这个做娘亲的,牺牲点时间又无妨。”
  江珂玉欲言又止,良久,轻声道:“未免有些溺爱。”
  忽又陷入沉默。
  宋宝媛看向地面,没有否认,“夫君是在责怪我吗?”
  江珂玉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挪动,看向与夫人所在相反的方向,“我并非此意。”
  “夫君是在怪我溺爱承承,还是怪我没有教好他,让他冒犯了盛姑娘?”
  江珂玉愣了会儿神,“这和小四有什么干系?夫人提起她,是在怪我自作主张,将夫人的衣物借用吗?”
  “我哪有这般小气。”宋宝媛压着声音道。
  霎时又陷入了死寂。
  这是在……吵架吗?
  巧银和六安同样疑惑,若说他们在吵架,这语气也太温柔冷静了。若说不是,这气氛又实在非比寻常。
  已经这样明显了吗?宋宝媛心想。
  平日里那么温润耐心的人,今天却仅仅只是因为驳了那人的面子,就丝毫不向着自己的亲生的孩子,还要把她想得如此低劣。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珂玉不解。
  他好好的夫人,平日单纯美好得像朵小白花,今日却莫名生了刺。
  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跟一个素不相识又莫名其妙,还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男人共度了一日?
  时间在越来越诡异的氛围里流逝。
  直到巧月小跑着回来。
  “夫人,郎君,已经和山庄管事的交代了。他们也已经安排和布置好了房间,我们随时可以过去。”
  因着太晚,已经不方便再回府,所以江珂玉决定在山庄留宿一晚。
  他的目光依旧游离,“夫人先带岁穗去睡觉吧,江承佑这里,我守着就是。”
  宋宝媛没动,“承承是因为我才非要钓这条鱼的,理该我留下陪他。”
  “你喝了酒,当早些休息。”
  “我不碍事,倒是夫君,明日还要正事要忙,不如就先带岁穗去睡觉吧。”
  谁都没动。
  仿佛僵持着,又过了整整一刻钟。
  江岁穗打了个哈欠,眼中布满水汽,揉了揉眼睛。
  忽地又睁大,“动了!动了!”
  她激动地摇着哥哥的胳膊。
  江承佑立马站了起来,卯足力气扬起鱼竿,带起一线水花,朝身后甩去。
  “夫人小心!”巧月惊道。
  宋宝媛反应迟缓,还没意识到自己该小心什么,眼前便被阴影笼罩,整张脸被宽大的袖子盖上。
  她微微仰面,得见江珂玉没有表情的侧脸。
  他的袖子挡去了水花,和一条挂在钩上,甩着尾巴,还没食指长的小鱼。
  “江承佑!”
  江承佑吓得赶紧将手里的鱼竿塞到六安手里,自己老实站好,不敢吱声。
  收回手的江珂玉站了起来,心中憋闷,又不好再说重话,只能忍耐,“和妹妹去睡觉。”
  “是。”
  江承佑如临大赦,立马拉起江岁穗,溜之大吉。
  夫妻俩依旧无言,并排而立,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可是谁都没有。
  *
  江承佑和江岁穗一进房间便惊呼,因为屋中摆满了玩具,不倒翁、鲁班锁、七巧板……还有挂着的鸟笼,里面有一只漂亮的鹦鹉。地面还有铺在稻草的木笼,养着两只呆萌的白兔。
  不仅如此,桌上还摆放着各式小孩喜欢的点心,床上还有布老虎,挂着彩色纸蝴蝶。
  跟随小主子进来的巧月不由感叹,“这曲水山庄不愧是最会赚钱的,我让他们留房间的时候,他们管事的特意问了是给谁住。没半个时辰,他们就把房间布置成了这样。”
  巧银陪着江岁穗蹲地上喂兔子,江承佑爬到了凳子上,握着细木棍逗鸟。
  “孩子的房间都是玩具。”巧银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巧月,眸中戏谑,“那夫人和郎君的房间里,得是什么样?”
  巧月愣了愣,唇边缓缓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被沉默笼罩的另一边,夫妻俩站在敞开的房门前,身体僵硬,眸光呆滞。
  遍地粉红花瓣,暖香弥漫,榻边红烛在燃,龙凤和鸣。珠帘纱帐,鸳鸯锦被,满是旖旎之色。
  两人跨过门槛的脚步迟疑,江珂玉环顾一圈,面上镇定。整个屋内,唯有桌上那套精美的白瓷茶具不显迷情。
  他淡定地走到桌边,倒茶压惊。
  上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洞房花烛夜。
  宋宝媛进屋后带上了房门,默不作声地往里走,拿起窗边精致的小花瓶,倒出水来,灭了散发奇异香味的香炉。
  在她身后,含着半口茶的江珂玉盯着手里茶杯沉思,好奇怪的味道。
  他本想吐出来,恰好宋宝媛回头,恐落她眼中不雅,他下意识咽了下去。
  这种氛围下还在那喝茶,看都不看她一眼,宋宝媛此刻的思绪多如牛毛,对她便这么提不起兴趣吗?
  细数也是,夫妻六年,虽夜夜同床共枕,但他行房事从不贪恋。一次过后,隔个十天半月都属正常。昨日已经做过,对他而言,怕是算任务完成,所以今日必不存那种心思。
  宋宝媛如此想着,将床帐拉开,绑在了床架上。
  平日睡觉并不落账,只有行事才落,这是他们夫妻六年心照不宣的事情。
  江珂玉不动声色地收紧手心,捏紧茶杯,她那么着急地将床帐打开挂起,是生怕他做什么吗?
  为什么不愿意?他做得很糟糕吗?江珂玉心中沉闷。
  不可能,他已然克制,都生了两个孩子,绝不可能是他的过程做得不好。
  宋宝媛一声不吭地将鸳鸯被上的花瓣扫落,站在床榻边,转身望向依旧在转茶杯的夫君。
  “已经很晚了,再喝茶的话,会失眠的。”
  “嗯。”江珂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向床榻,中途还顺便吹灭了红烛。
  屋中的光亮,只剩零碎的月光从窗边流入。
  昏暗之中,江珂玉心不在焉,没察觉脚下,被一级台阶绊到,失了重心,猝不及防往前磕去。
  太快太突然,宋宝媛反应不及,被他压倒,伴随着额头相碰,头盖骨狠狠撞击的声音,她后仰摔入床榻。
  慌忙之中,江珂玉伸手垫在她脑后,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倾覆夫人柔软的身躯。
  “叮铃铃!”
  一道悦耳的铃铛声不知从床榻哪个角落传出。
  额头疼,但两人硬是没吭声。
  但因床榻震动而有铃铛声不绝于耳。
  江珂玉埋头在夫人的鬓发间。
  熟悉又令人心安的香味充斥在他鼻尖,好似要将他淹没。
  他不合时宜地,腹下燥热。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急道:“抱歉。”
  宋宝媛摸上自己的额头,咬着嘴唇,闷哼一声。
  好热。
  四目相对,互相看不清彼此眼中的情绪
  垫在夫人脑后的手,摸到了奇怪的东西,江珂玉缓缓掏出,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一卷画布,他拿起时已经展开,依稀可以辨别出,是……春宫图。
  江珂玉瞳孔一震,趁宋宝媛还没看到正面,赶紧从她身上起来。他坐在床榻边,面不改色地将画布卷起,轻咳的同时,将其丢进角落。
  宋宝媛也坐了起来,不明所以。只是感觉被硌,于是往床铺下摸索。
  江珂玉回头时,正好瞧见她摸出一个木盒。
  宋宝媛诧异,打开来,里面是戒尺、滚珠、圆钝的木棍……
  乱七八糟的东西归置在一个盒子里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放在床上?
  江珂玉身子一僵,眼皮跳了跳,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画面便越容易浮现在脑海。
  他佯装镇定道:“许是他们收拾房间的时候放错地方了。”
  江珂玉的耳根子红得要滴血,一来庆幸自己刚刚吹了烛火,夫人看不到他不自然的神色。二来庆幸夫人单纯。当年他们大婚仓促,她没来得及学那些东西。当夜顺利圆了房,后面便也没有学的必要了。
  宋宝媛并未多想,将这些杂物统统丢出床榻,然后解了衣裳,在床榻里侧规规矩矩躺好,闭上了眼睛。
  好热,但她还是为了自然,盖了一点被褥。
  心中躁动,江珂玉很清楚这并非不安,而是身体的渴望。
  他褪下外衫,为了不让夫人看出异样,即便身躯灼热也老老实实盖上了被子。
  两人自躺下后便一动不动,中间相隔的距离,足以再躺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