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邬辞砚:“为的什么?”
慕蓉道:“她觉得今天的菜不合适,这么重要的客人来这里,竟然用这样的饭食接待。”
慕蓉看他半点也不惊讶的样子,问道:“她一直是这个脾气吗?”
邬辞砚摇头,道:“不是,她人很好。活泼爱笑,善良,从不残杀无辜。”
他说完,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温兰枝的胳膊,把她的四肢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蹑手蹑脚地坐起来,道:“你来的路上,看到那些符文了吗?”
慕蓉道:“什么符文?我没注意。”
邬辞砚道:“那你出去注意一下,刻在门上,每扇门都有,我这扇门也有。”
慕蓉疑惑地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下,很眼熟的符文,像是在哪里见过,但非要说是什么,说不上来。
邬辞砚走过来,看向旁边的小妖怪,“拿笔来。”
小妖怪小跑着去取了笔来,递给邬辞砚。
邬辞砚把月华上神的符文画在门上,刚画好,便透出金色的光芒。
慕蓉反应过来,“这是月华上神的符文?但不像啊。”
邬辞砚道:“月华在他的符文里多画了几笔。”
每一个符文皆有破解之法,随便改变一下,就会有不同的功效。
慕蓉思忱道:“月华加的第一笔,破除了符咒的功效,第二笔,改正为邪,不仅不能让符咒生效,反而让人梦魇缠身,不得安宁。一张符文的功效是微乎其微的,但这么多符文刻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让人迷失心智,行迹疯魔,难怪紫铜洞一年不比一年。”
慕蓉转脸看他,“你可有法子?”
邬辞砚叹了口气,扶额道:“我想救她,当年,好歹朋友一场,你没听她说吗?她曾托关系去天庭寻……呃不管是寻谁,总归是为了当年的情谊。但是……”
“但是这么多年,她被符咒影响心智,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多少百姓,从前好歹只是收点买路财,也不多要,只要一个铜板。现在,怕是能留下一条命都是走了八辈子的福运了。月华就是想她被逼疯,想让她自己毁灭自己,等她酿成大祸,月华再出来,大义灭亲。”邬辞砚抚摸刻在墙上的符文,刻肌刻骨,难以转圜。
慕蓉领悟了他的意思,接话道:“如今这件事就算是败露了,月华上神不过是名誉扫地,毕竟他的孩子是九尾狐的后代,又不是普通的狐妖。但紫铜洞洞主,一定不得善终,她要为这么多年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再多的不得已,都不是借口。”
“有一个办法。”邬辞砚拍了两下石门,两个人走进去。
温兰枝翻了个身,继续睡。
慕蓉问道:“什么办法?”
邬辞砚道:“我让鹉老十布下了迷雾阵,月华这会儿还和鹉老十困在里面呢,我去杀了他。”
慕蓉道:“我不赞成。”
邬辞砚道:“我知道你不会赞成。”
慕蓉道:“不止是觉得你这样对自己的名声不好,我也觉得时居确实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她痛苦,被她杀害的妖怪、百姓,也无辜。我知道我说这些,听上去轻描淡写,时居承受了两百多年的精神折磨,是我三言两语间无法体会的,但那些凡人,在死前也一定极其痛苦、绝望,这一点,是你能体会的。”
邬辞砚道:“那你道如何?”
慕蓉道:“月华该死,时居残害众生,也该死。”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
喊杀声震天响,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温兰枝还没醒。
慕蓉侧耳仔细听,道:“好像是在喊杀时居。”
邬辞砚起身,道:“符咒不仅影响了时居,也影响了这些小妖,提心吊胆两百年,悲愤痛苦两百年,此刻,根本不需要月华动手,只这些恨她入骨的小妖,也叫她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快走,去救她。”
他在屋子里布下了屏障,防止有人进来,和慕蓉一起,冲了出去。
紫铜洞的妖怪所剩不多,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个,他们个个咬牙切齿,怒火冲天,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连在厨房烧火的伙夫都拿着两块柴火出来了。
时居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出一根棍子,那棍子一看就是用白骨制成。
她冷声笑道:“你们以为能杀得了我吗?不想死的,现在放下武器,乖乖就擒!”
妖群中爆发出哄闹:
“荒谬!暴君!我们不会再臣服于你!”
“我的孩子、丈夫、母亲!全都死在你的石头阵里,被压成肉泥!此仇不报,我誓不出沁安山!”
“你以为用性命要挟有用吗?”
“你的孩子死了!就要让我们的孩子陪葬!”
“别跟她废话!杀时居!我要给我家人报仇!”
妖怪们一拥而上,都很默契地避开了邬辞砚和慕蓉,他们站在旁边,看着猩红着眼、拿命拼搏的妖怪们,他们为这地下的白骨森森而战,为自己往后的幸福而战。
脚步声响在身后,邬辞砚感受到后面有东西靠近,他看着时居,没打算回头,他自有把握不会被伤,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飞奔过来,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呼。
两个人慌张地转过身去,温兰枝提着剑,站在两个人后面,她倒下去,被邬辞砚揪着衣领拽到怀里,后面,是一只拿着棍子的低矮老鼠。
邬辞砚蹙眉,要去抢棍子,“你……”
“恩人!”时居看温兰枝倒下,惊叫道。
“呃——”时居走神了,一柄剑穿过她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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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时居拔出胸口的剑,回头一棍子敲下去,那妖怪一命呜呼,手里的断剑掉在一边。
邬辞砚飞身进入包围圈,一把扯住时居的胳膊,化作云雾,溜走了,慕蓉紧随其后,跟着他出了紫铜洞。
两个人选在山顶落脚。
温兰枝挨的棍子没打在头上,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她刚落地,就转过来,拉住时居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时居深吸好几口气,胸口的伤流了点血便迅速愈合。
邬辞砚问道:“不死之身?”
时居调整了一下气息,道:“是,之前情好的时候,月华给我的。”
邬辞砚看了一眼慕蓉,慕蓉也看了他一眼。
按照月华的尿性,他肯定巴不得时居赶紧死了,美色没了,还可以再找,名声没了,那可是真的没了,他绝对不会真的给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月华咒是这样,不死之身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邬辞砚道:“我跟她说一下月华咒的事情,你去天庭调出月华当年收义子的文书。”
慕蓉问道:“你想走正规流程让他身败名裂?”
邬辞砚点头。
时居站起身,握着骨杖的手微微颤抖,“什么月华咒?”
邬辞砚拿过温兰枝手里的剑,三两下,就在地上描绘出了图样,“这是月华咒。”
他将事情和盘托出。
许久,时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邬辞砚问道:“他给你不死之身的时候,有要什么东西吗?”
时居站在原地,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想不起来,她就拼命砸脑袋,砸得眼泪汪汪。
温兰枝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道:“没有,他只说想时时刻刻见到我,害怕我死了,他再也看不见了,他说,他会去天上为我求来不死之身,保佑我长生平安。”
她扑上前,死死抓住邬辞砚的胳膊,仿佛抓着一根藤条,一旦松手,就是万丈深渊。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道:“我的孩子,是被我逼死的。”
邬辞砚扶住她。
她道:“月华说他忙,总不来沁安山,我想着忙就忙吧,我那么大个紫铜洞,还看不住孩子吗?可真的看不住,我一不留神,他就摔跤、磕绊,我教他拿笔,怎么也教不好,教他拿筷子,怎么都拿不对,我就打他,骂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掩面痛哭:“月华偶尔来一次,让孩子背个诗,总是背不对。其实我和月华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没有必要为他打孩子的,可我还是动手了,当着他的面就动手,他走了,我更是拧着孩子的耳朵。晚上躺在床上,我又想,我没必要这样的。”
她泣不成声,蹲下身,声音越来越小:“我刚怀孕的时候,我就想,我的孩子,不会背诗没事,不会习武也没事,健健康康就好了。我可以带着他满山捉蝈蝈,我传授给他我最厉害的石头阵,我不高兴了,就把孩子交给那些将军们,他们都是孩子的舅舅姨姨,总说以后要帮我带孩子。以后,孩子有没有爹都无所谓,有他们就行了。”
“但是,我的孩子被我折磨死了。”她卧倒在温兰枝怀里,“那天,他一百五十四岁生辰,他自己站到悬崖边上,跟我说,他活不下去了,他从来不喜欢读书,但是不读书,就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他一百五十四岁了,还是要被我管着,沁安山,像个怎么都走不出去的牢笼。我来不及劝他,也来不及救他。我在山底下找了好久好久,在第二个月的晚上,找到了这么一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