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言……”
  “妈。”奚重言低头看着刘春岑握着自己的手,“我一直都很失败,以前就没有给过他什么,现在好像也是一样,只会伤害他,拖累他……”
  “奚重言。”
  刘春岑重重地叫了一声他的全名,声音有些严厉,她问:“你要这么软弱吗?”
  奚重言的喉结动了动,渐渐抬起眼睛。
  “你爸病的时候,你病的时候,我都是这样说的——生病了就治,治不好就交给老天爷看着办。”刘春岑胸口起伏几下,“现在只是以宁病了,但不是治不好的病,也不是会要人命的病,我们治病就可以了,你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什么?”
  奚重言张了张口:“我……”
  “你什么你?从小就这样,心比天高,但受不住一点挫折。”刘春岑翻了个白眼。“跟你死爹一个样子。”
  奚重言眼底又一次泛起酸意,好像这一刻,他们才回到真正的母子关系。
  刘春岑没给他辩解忏悔的机会,只说:“你们两个感情的问题你自己解决,你既然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要是还想和人家过,就拿出点样子,好好改改。”
  奚重言木然点了点头。
  “你死了一回,现在又活了。”刘春岑怅然道:“我现在看着你这张脸,也不知道到底这是真的,还是我也疯了。但是既然让我面对,我就还是这句话。”
  她和谷以宁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往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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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重演
  刘春岑赶着奚重言快走,避开和黄兴碰面。
  她暂时还不想告诉黄兴这些事,因为仍不敢确定这两日发生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幻想。
  “过几天我们去精神科的时候,我也要挂个号。”
  奚重言有些无语,但刘春岑的担忧不是在开玩笑:“如果我真的精神有问题,对着空气或者陌生人说这是我儿子,我儿子死而复生了。你觉得这个老黄,他会不会吓得立刻跑回曼谷?”
  奚重言说他不知道,但如果真的那样就甩了他。
  刘春岑又问:“那如果以宁也好不了了,万一以后越来越严重,不光是认不出你,可能把奚重言你这个人也忘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次奚重言很笃定:“不管他把我当什么,我都只追着他,让他甩也甩不掉。”
  “儿子,你这样有点吓人啊。”刘春岑拉开门,忧心忡忡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怕一会儿被人看见我在自言自语。”
  奚重言被赶出来,兀自站在街上没有目的地走,春风不复料峭,吹过眼睑像是抚摸,温柔却让他只想逃匿。
  他不想要这样的平静,想要淋一场雨,像电影行至真相大白时刻,主人公都会在大雨中重生涅槃,或者像凶手即将归案,一场雨洗净他的罪责。
  想到这,奚重言又自嘲笑起来,路过行人投来奇异目光,他浑不在意。
  他不是故事的主角,不是导演,甚至连作为观众都不够合格。
  他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谷以宁每个眼神恍惚的瞬间,那些空白的表情,醉酒后的清醒。
  他早就该发现的。
  问题恰恰在于他太把自己当作主角,误以为主线是自己的死而复生,除此之外的剧情都不过是按部就班,是等着他回来的B故事,不会有更跌宕起伏的情节。
  就连,就连真正接近真相的时刻,也竟然是因为他自己被误读了。
  当他听到谷以宁评价奚重言的那些话时,第一反应想的仍是谷以宁为什么会这样想他。
  直到线索和暗示不能再清晰,他才终于察觉到某种反常。
  可如果他能早一点把关注投放在谷以宁身上,是否一切其实显而易见?
  那种冷而陌生的感觉又一次蔓延上来,上一次是在谷以宁的客厅,他害怕爱了七年又七年的人其实从不信任和了解自己;
  这一次是对自己,他害怕,自己也并未看清自己。
  就像他自认为禀赋超人又运筹帷幄,实则事业一败涂地一样——在爱情之中,也许他的爱从始至终,都是自导自演的自我感动。
  他给谷以宁带来的种种伤害,并非是死亡和生病可以解释的,否则为何母亲历经两次至亲离世却仍然乐观,而唯有谷以宁一蹶不振。
  如果他足够差到坦诚,那么谷以宁早就该忘了他,过一种全然为自己的生活;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好,那不应该在死了之后,还折磨谷以宁如此之深。
  如果再重来。
  如果谷以宁永远想不起。
  他忽然意识到,答案不在于他是否还会留在谷以宁身边,而是他是否也愿意放弃奚重言。
  被记得,对于记忆拥有者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记得的这个人。
  他存在于谷以宁的记忆里,不是为了谷以宁,而是为了奚重言他自己,提醒他他到底是谁。
  如果刘春岑百年后,如果那时谷以宁仍然认不出他,那他就彻彻底底,真真正正成为莱昂了。
  在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之外,让奚重言明明存在却也不存在。
  他能做到吗?
  他无知无觉地走到了另一条街道,另一个小区。轰鸣的工程声吵醒了他,这里正在做整改翻修,楼房全都围着绿色的网布,道路被掘地三尺地翻开。
  奚重言莫名感觉到熟悉,直觉指引着他踩上废墟一样的地面,踏着翻开的泥土路走进去。
  走到楼房背面,他看到网布遮盖下是全部剥落的墙皮,露出钢筋结构和水泥墙面,像是刚刚盖起的新房,毫无生活痕迹。
  只有一户人家还留着一扇防盗窗,金属生锈的栏条上摆着一个花盆,里面冒出几枝吊兰,垂下纤长碧绿的叶子。
  工人正在搬运着建筑垃圾,他侧身让路,有穿着西装的人过来问他在找什么,是住户吗?还是要看房?
  “要买房还是租房?都可以趁着现在看看。”对方拿了张传单纸给他,热情推销介绍,“这个小区马上旧楼改造结束,翻新之后价格肯定上涨,现在入手正是好时候。”
  奚重言看见传单上写着小区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
  谷以宁毕业回国前,他跑遍半个北京为两人物色一个新家。在一众备选之中,这个小区在内的老破小是他最先淘汰的。
  然而谷以宁却说,看着也不错啊,他喜欢有烟火气和生活气的地方。
  视频电话里,他只是笑谷以宁的幻想过于美好,北京的老破小他最有发言权,租住起来的缺点数不胜数,谷以宁肯定不会习惯……
  这件事上谷以宁没有坚持,他便按照自己心意选了五环外的高层,有带落地窗可以看见大运河的客厅,还有宽敞的书房。
  他们在那个家里住了三年,他一直都很喜欢,他也以为谷以宁很喜欢。
  现在他都想起来了,谷以宁现在住的芳苑里,也是当时他划掉的老破小之一,可是谷以宁看起来住得很习惯,他会和楼下水果摊残疾老板交朋友,买苹果和花,有一张不大但是整洁的书桌。
  中介以为他很有兴趣,还在连连推销:“你别看它现在是老破小,改造之后就会和新小区一样了,这些地方都会拆了重新盖,到时那些卫生隔音下水的毛病都没了……”
  “是吗?”这个很奇怪的客户问,“在旧房的地基上改造重盖,它是算新房子,还是老房子?”
  “新房啊!你看旁边那些改造后的小区,哪儿像是五十年的房子,刚改好的时候就连住户都认不出来了,而且居住起来也和新房一样啊,谁还管它原先什么样儿。”
  混血客户似乎信以为真,笑得很开朗,还对中介说多谢你。
  “客气什么!你要不要看看?”
  “好,我想要租一个房子,但不是这个小区。芳苑里,你对那儿熟吗?”
  中介一拍大腿:“当然了,走吧!”
  芳苑里还没开始旧房改造工程,谷以宁听见敲门声,是居委会正在收集业主同意书。
  他看完上面的文字问:“如果改造,我要全搬出去?”
  “要。不过还有个一两年才动工,您可以先准备着。”
  他又问:“改造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肯定比现在住着舒服,咱这小区太乱太杂了,到时按照新式公寓管理,那可规整多了。”
  年轻一些的住户大多对此喜闻乐见,谷以宁却显得有点犹豫,关心的点也很奇怪,他问:“门口的水果摊会拆吗?”
  “会啊。”居委会的人说,“他那本来就是违规自建棚,要不是因为是残疾人,早就拆了……”
  谷以宁低头没说话,在意见书上写了不同意。
  对方看了没有阻拦,只是告知他说:“改造是大势所趋,大部分人都同意的情况下,也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