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是胃出血又不是瘫痪,你至于吗?”
  “昨天在厕所站都站不住的人不是你自己?”
  谷以宁实在没力气和他争,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几把水,医院里就连自来水都带着更重的氯味,让他总是联想到某些漫无天日的梦境,闭上眼,他用水捋了一把头发,才转头对莱昂说:“等会儿你不要危言耸听。”
  莱昂看着他脸上的水珠,语气满不在乎中带着几分刻薄:“怎么?干妈干爹的这么重要吗?”
  谷以宁擦干脸上的水,更加严肃地告诉他:“对,是奚重言的妈妈,很重要。”
  轮到莱昂哑口无言起来,他姿势不动地半靠着门边看着谷以宁,好像反应了很久,然后冷不丁地又笑了,重复了一遍:“干妈?”
  谷以宁把他的笑理解为讥讽,不由解释了几句:“老太太再婚的时候向亲友介绍我,好像只有干儿子的身份更合适,之后就这么叫了。只是一个称呼,我和奚重言的问题不影响我和她的关系。”
  莱昂倒是仍带着几分笑意,听上去有几分由衷地说:“这倒是像是你做出来的事,如果奚重言知道的话,他应该感谢你还在照顾他母亲,让老太太至少还有个儿子。”
  “她本来也有儿子。”谷以宁却纠正他,“这话你不要再当面说。”
  听到这话的人却没太懂谷以宁为什么如此咬文嚼字,他想说刘春岑可比你谷以宁要强大得多,她不是那种无法接受儿子死了这个事实的人,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怎么样,说不定等会儿还要骂几句奚重言,说他真是一天都没让人省心过,就连死了,还要留个病秧子“干儿子”让她操心。
  不过她应该是乐于为谷以宁操心的,在对待谷以宁的问题上,母子两人向来默契一致。
  他从前会装作吃地醋开玩笑说:“刘女士,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
  被刘春岑骂了之后,他又会回过头来,说算了,你还是对谷以宁好点吧,他爸妈跟他关系总是客客气气不远不近的,他可能也没见过这么好的妈。
  刘春岑会说当然了,谁像你这么会投胎,遇到我这么开明的妈?不用说别人家,就是你爸还活着,看到你带个男的回家,也至少要揍你一顿的。
  奚重言到现在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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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还是隔日更!
  第30章 局外人
  刘春岑女士向来行动迅速,不到半小时就带着她的新老伴儿踏进了病房。此时医生正查房结束,被莱昂拦在门口盘问谷以宁的病情。
  “都说了他问题不大,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留院观察半天,下午再做一遍胃镜。”医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直到见到刘春岑,“诶刘姐,您怎么来了?”
  刘春岑笑岑岑道:“里面生病的是我干儿子,怎么样啊李医生,严重吗?”
  “出血已经稳定了,生命体征也都正常。”医生迅速地解释几个指标又问,“您干儿子还有什么基础病吗?我看都很正常啊,这孩子非拉着我问东问西,说昨天急诊大夫告诉他的。”
  刘春岑立即了然一笑,说:“没什么,可能是他之前几次胃溃疡来这里看过病,您先忙,我去看看。”
  “诶行,那有事儿你再找我。”
  直到李医生走了,刘春岑才想起站在门口的男孩,这孩子从自己到来后,就一言不发地傻站着,个子很高,像个雕塑似的呆在门口。
  她要仰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这一抬头,不知道怎么眼睛就又犯病了,眼前晃了一下,等恢复好了,对方开始掩面咳嗽,一边咳一边戴上了卫衣帽子,让人根本看不清面容。
  刘春岑自下而上歪着头看他:“你是以宁的学生吧?”
  莱昂还是在咳,咳得好像说不出话来,点点头用手推开门,示意刘春岑进去。
  谷以宁正在房间里打电话,门开后他一边挂断一边来迎接他们,刘春岑到底也没来得及看清男孩的面貌,就被谷以宁苍白的脸色吸去了全部注意力。
  “以宁啊,你都这样了怎么还在打电话?赶紧侧躺休息。”
  “干妈,黄叔叔。”谷以宁放下手机蹭了蹭鼻尖,摊开手机解释说:“刚刚朋友打电话来问候,您看,已经挂了。”
  刘春岑连连叹息着盯着他看,忍不住开始念起来:“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因为喝酒喝到胃出血呢?”
  谷以宁被摁着坐在床上,拿出一套准备好的说辞,应酬需要,没法拒绝,下次绝对不会云云。
  “少来这套。”刘春岑却说,“应酬再重要也比不过你的身体,为了赚点钱搭进去命吗?我不要听你说这空话,再有下次,再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干妈,我这不已经没事了。”
  “有事儿就晚了……”
  刘春岑越说越觉得生气,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是黄兴赶快打了圆场:“好了好了,学生还在,你给以宁留点面子,就不要老批评他啦。”
  他双手搭着刘春岑肩膀让她坐下,笑呵呵又安慰了谷以宁几句:“你干妈也是担心你,早上接到电话她就急得不得了,你也知道,她最怕见到就是……”
  “好了好了,说这些干什么。”
  刘春岑打断他,眉头还是皱着,对谷以宁的脸色却终于缓和了一点。
  谷以宁低头讪讪认错,只觉得一大早挨了两顿几乎一模一样的批评,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天地不容的大错,还不知悔改。
  当然,刘春岑这样骂他也是情理之中,但另一个人就……
  他想到平时存在感很强的莱昂,刚才还突发咳嗽,怎么现在又毫无动静?他抬头,只见这人挨在门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此刻正看着黄兴哄劝刘春岑的背影出神。
  注意到谷以宁的目光,莱昂才若有所感地转过来,和他对视一眼。
  谷以宁只想赶快转移话题,对刘春岑介绍道:“这是我的助教,莱昂,昨天送我来医院的就是他。”
  像是在对长辈介绍自家孩子,他又安排说:“莱昂,你就叫刘阿姨和黄叔叔吧。”
  莱昂张了张口,叫了声“黄叔叔”,然后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没叫人,只对刘春岑欠身浅鞫了一躬。
  两位长辈双双看向他,莱昂低头时宽大的卫衣帽子垂下去,一贯能说会道外向活泼的人此刻像是吃错药了,抬头时还是被帽子挡着半张脸,从帽檐下面露出两只眼睛直直看着他们,很没礼貌地对视却不讲话。
  谷以宁不知道莱昂犯什么病,又想到昨晚他一夜没睡照顾自己,很快理解为这是疲劳犯困,感觉到身边两人有些尴尬沉默,他便想了个借口对莱昂说:“你帮我去开张病假条,送回学校请个假吧。”
  莱昂木然反应了一会儿似的,慢吞吞答应说好。
  “之后也不用再来医院了,早点回去休息。”谷以宁又说,“庄帆刚刚打电话,他很快过来,不用担心我。”
  莱昂半转着身,听到后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张口说了个“我……”开头,然后好像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没说好,也没不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地站了一会儿,拉开门沉默走了。
  谷以宁看着他走路的背影,只觉得说不出的奇怪,脑中纷纷闪过一些碎片,很快想到这种奇怪的来源是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没顾上刘春岑说的“小心点”,大步走到门口叫住莱昂。
  “你手怎么了?”
  走廊里的人迟钝地转身:“什么?”
  “右手。”谷以宁想到了昨晚的厕所隔间,他吐得昏天黑地时没控制好力度,然后听见门板的碰撞钝响,还有刚才,莱昂用左手拉开门的姿势。
  果然,莱昂想要抬起手证明自己没事,手肘屈起来,手腕抬到外套口袋的位置,就没办法再动了。
  其实从刚才他就一直在用左手,右手总是不自然地垂着,谷以宁早就该发现的,只是心思一直都在自己的各种事情上而忽略掉了,他自责夹杂着焦急,走上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只能说你马上去骨科挂号。
  “没事。我和我的伤很熟了,回去抹点药就好。”
  他也发现了,莱昂平日撒娇耍赖没有底线,到了真正自己伤病的时候却格外逞能。于是谷以宁也复以严厉的口吻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谷老师,我真的不喜欢医院,你知道的。”
  谷以宁管不了他有什么心理阴影和讳疾忌医,几乎是命令着又重复了一次。
  莱昂趁机说:“那我先帮你送假条,回来再检查。”
  “现在去,马上去。”
  两位长辈也跟着出来,因为谷以宁的焦急而也有些焦急,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人。
  最后还是黄兴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又一次出来打圆场,说:“小朋友,不要让你谷老师担心了,去看看很快的。正好,我要给刘阿姨开一点风湿药,我对这里医院不熟,你陪我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