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爱是一种能让人灵魂震颤的力量。肉体凡胎无法与它抗衡分毫,许书梵也不例外。
  深深呼出一口气,许书梵感到一种新的生机在自己心脏内跃动着。那新芽般的生命力弱小但不容忽视,如同冻土层下复苏的野草,即使身处无边严寒,也始终存有抽出枝条、展开叶片的欲望。
  他突然很想活下去。很想。
  第40章
  祁深阁把温热的白粥和一点简单的小菜端上桌子,解了围裙,走到卫生间看许书梵洗漱。
  为了照顾对方的肠胃和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把饭菜做得很简单,因此身上几乎没有沾染什么油烟气,可以放心而大胆地从许书梵身后纠缠上去,搂着他的腰,贴近了耳鬓厮磨。
  许书梵刷着牙,突然被某位比自己还要高上五六公分的不明生物八爪鱼似的盘在了身上,毕竟还是不怎么适应这种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不着痕迹地僵了一瞬。
  那人比自己要高出半个脑袋,此刻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后颈,不明显的气流带来的刺激却不可言说。
  许书梵感到自己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熟悉的动作和触感带来了昨晚记忆的回溯,将他不由分说地拽回到不属于清晨的异常热度里。
  “……别这样。”他拿着牙刷僵直了足足五秒,然后才用手肘将祁深阁往后推了一下,有点埋怨的意思:“痒。”
  祁深阁不情不愿地将脸从他的后颈离开,搭在他腰间的左手却不愿意放下来,只是动作很轻柔地掀起来他毛衣的一角,仔细看了看昨晚留下的淤青,指腹像一片羽毛般轻柔地落在上面:
  “还痛吗?”
  许书梵整个人往前缩了一下,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躲开的冲动,回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耳朵又红了。“还好,你别碰。”
  祁深阁有点委屈似的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明知故问:“为什么不能碰?”
  许书梵依旧在忍,只不过这次要忍住的冲动变成了一巴掌扇在这人恬不知耻的嘴脸上。字眼在舌尖转了一圈,他最终还是挫败地发觉自己对祁深阁说不出什么重话,尤其还是在现在这么个节骨眼上。
  他没搭理对方,径自打开跟祁深阁同一品牌、同一系列、同一型号的电动牙刷开始刷牙,对方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却始终没有停下过,多动症儿童似的围着那几块仅剩的完整皮肉流连忘返,熟练得令人发指——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本人的杰作。
  许书梵忍着异样到让他两腿发软的感觉刷完了牙,把自己清理干净,最后刚要转身出门,又被祁深阁严严实实地堵在了原地。
  他彻底没脾气了,叹口气握住对方的手腕:“你到底想干嘛?”
  祁深阁低头看了他一会,眼睛黑黑的,虽然一直熬到凌晨时分才睡下,但却丝毫不显疲态,反而有点精神焕发的意思。
  许书梵听见他说:“今天的早安吻。”
  许书梵对这个名词不太熟悉,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随即难以置信地拉过他的手腕展示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早安吻?可是现在都已经快下午两点了。”
  “可是你刚刚才醒。”祁深阁理直气壮,说着声音又有点软和下来,露出脆弱脖颈示弱的小动物似的:
  “不行吗?我想让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所有环节都完完整整,不想错过任何一样。”
  许书梵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当即便缴械投了降。他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下巴,等待着那个属于新年第一天的吻落下来,并在心底想——
  满足他的要求吧,反正自己已经刷完牙了。
  许书梵如此这般轻易地说服了自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愣愣站了半晌,感觉似乎过去了半个世纪,然而祁深阁的吻却并没有如同预料一般落到自己唇上。
  许书梵睫毛动了动,有些不解地睁开眼睛,正对上祁深阁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见其中荡漾着一点漂亮而暖和的笑。
  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点揶揄又温柔的笑意是什么意思,便感到额头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空气在诧异间有一瞬的静默,下一秒,祁深阁的声音在几十厘米之外响了起来。
  那人将自己印在他额头上的嘴唇移开,然后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小声道:
  “早上好,许书梵。”
  其实在此时,许书梵还并未有多么强烈的感觉,真切意识到确立关系以后的两人相较平常有什么不同。
  他甚至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在心底暗暗有些遗憾,心想那种确认彼此心意之时能把心脏撑破的惶恐和狂喜虽然来势汹汹,但就像函馆的海潮一样,来去匆匆,一样的迅捷无比。
  虽然元旦那天的夜晚对两人而言疯狂而沉醉,但当那个早安吻消弭在空气中之后,祁深阁很快就用自己一贯的作风宣布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消息,那就是冬月祭将在明天正常营业。
  当时的许书梵坐在餐桌边上,正慢吞吞拿着个勺子舀粥。闻言,他麻了半边身子,然后勺子当啷一声沉进了黏糊的米粒中间。
  眼前这个铁面无私的祁深阁简直跟方才在卫生间里缠着他要一个早安吻的粘人精判若两人,很有要检测一下是否被人夺舍的必要。
  人类对于工作天生的恐惧短暂地压过了恋爱带来的不真实感,许书梵面无表情又悲愤欲绝地问他:“你认真的?”
  祁深阁用一只胳膊撑着椅子背,姿势吊儿郎当,但还是带着些让人愤怒的潇洒。他伸手抚了一下许书梵的脸颊,好笑道:
  “当然了,不开门营业,这个月家里的生活费怎么着落?这几天放假,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休息今天一天还是心疼你昨晚把嗓子都哭哑了的结果。”
  说着,还嫌不够让许书梵面红耳赤似的,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
  “我说许书梵,现在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你也缠着我做了,难道还不为接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做打算吗?难道你是玩一夜情、始乱终弃的那种人?这也不像啊。”
  说罢,甚至还伸手戏谑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
  许书梵:“……”
  明明是稀松平常,被祁深阁用戏谑语气说出来的几个字,但却在一瞬间让许书梵觉得自己心脏被攥紧了似的,钻心的痛,伴随着窒息的感觉,带来片刻茫然。
  踏踏实实过日子。
  祁深阁是这样想的。或者说,大概所有认真对待感情的人,在恋爱伊始都会抱着这样的期望。
  但许书梵不行。他甚至没有幻想的胆量。
  大概是看出了他表情中的失措和落寞,祁深阁愣了一下,随即把自己瞳孔里闪过的一丝惊慌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仍旧是那副洒脱的神情,玩笑的语气,只不过笑意淡了些许。
  他说:
  “我不管你现在想什么,好的就继续想,坏的就给我通通忘干净。许书梵,虽然有点大言不惭,但我还是要说——我是奔着跟你过一辈子去的。”
  许书梵如鲠在喉,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酸意从鼻腔一直蔓延到喉咙口,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己现在患得患失得有点过分了。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扰人的情绪就像喷嚏和贫穷,无法遮掩。
  逃不过,也躲不掉。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他才轻轻开口道:
  “我看起来有这么渣吗?”
  祁深阁猝然低下头,看见他微微弯着眼睛,月牙似的鞠着点清淡的安抚,盎然在那张素净的面孔上。
  不知怎的,在看见这个表情之后,方才一直盘旋在他心头的慌张全部刹住了车,然后——化作一口浊气,轻轻被他吐了出来,了无痕迹。
  自己在心慌些什么呢?他有些无可奈何地想,无论有多少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但许书梵昨夜在意识昏沉之时的呢喃和挽留绝对不是作假。
  只要确认了这个事实,其余再多疑虑,他都可以弃之不顾。
  这就够了。
  “实在有点怕你跑了,理解一下。”祁深阁将此前一直无意识绷紧的眉头放松了下来,皮肤饥渴症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玩着他的脸颊。许书梵瘦得只剩皮包骨,那块苍白的皮肤被他摆弄着,至多也旺仔小馒头似的微微鼓出肉嘟嘟的一点。
  就这么一点,还是这几个月他好饭好菜给对方调养着身子的结果。
  许书梵看着他的脸,越想越觉得心疼,连带着曾经十分欣赏的“独自一人环游世界”这一举动也看不顺眼起来,恨铁不成钢道:
  “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不品鉴环球美食也就算了,这三年在外面都是风餐露宿的吗?”
  许书梵的整个脸都被他捏在手里,虽然不痛,但被干扰地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因此艰难地为祁深阁翻出一个白眼:“我是去旅游的,又不是收集菜谱的。”
  祁深阁不依不饶:“不行。你现在的饮食习惯太差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整天就知道往嘴里塞蔬菜和汤汤水水,不补充优质蛋白质从哪长肉去?从明天开始,完全遵从我制定的营养菜谱做饭,有意见也给我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