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顾承辉点点头:“行凶的人还没抓到,我觉得不安全,和他商量了,后面人手不够再加。”
  他小心发问:“这样……你能接受吗?我不是想要越界,只是很担心会出事。”
  沈星远沉吟片刻,点头说:“让你费心了,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的。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相反,有些高兴。”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兔子和顾承辉相处时间太久,沈星远也学会了单刀直入,“你说我是你的朋友,你肯为我做这些,但以后要让我知道。”
  “明白了。我们当然是朋友,我一般没事不会随便让人住进家里的。还有雪球,它是我最重要的宝贝。”顾承辉抱来兔子,浅浅摸了两把,又当着沈星远的面亲了两下。
  沈星远:心情很复杂。
  论自己ntr自己是什么体验,自从住进来之后天天都能感受到。
  顾承辉看他表情,怀疑道:“你也有瞒着我的事?”
  沈星远矢口否认:“没有。”
  “小沈大夫,你说谎的时候,右边的眉毛会往上挑,特别是眉尾。”
  每个人都有小秘密,顾承辉没有再深究,把雪球放到地毯上,倾身摸了一下沈星远的眉骨,“早就想问,眉尾为什么会有疤?”
  顾承辉的手指带着灼人的热意,沈星远眉尾发烫,连忙抬手按住。
  他的呼吸有些散乱:“被门砸的。”
  “你又动眉毛了,不是把它遮住就能藏起肌肉运动的走向。”
  沈星远:“……”
  “我好奇心没那么重。但你要是肯告诉我,我会很高兴。”
  沈星远松口说:“好吧,我说了你不准笑我。”
  顾承辉举手发誓:“我保证不笑。”
  “让患者家属拿酒瓶砸的。”
  顾承辉又抬手摸了两下:“怎么会笑话你,这是很严肃的事。”
  沈星远的表情舒展了:“我以前跟着刘小房老师,在平城实习。那里靠北,冬天冰冻得很厚,每年冬天都会有小孩子在河面上玩耍溜冰,然后掉进冰窟窿里。”
  他回忆当时的情形:“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和老师抢救回来两个孩子,看似恢复了生命体征,但是已经脑死亡了。那两个孩子是双胞胎,他们的父母追着小房老师打,我帮她挡了一下。但我不怪孩子家长,给了希望又收回去确实太残忍。”
  听到“双胞胎”,顾承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沈星远想也没想,握住了他的手背:“你怎么了?”
  “只是……”顾承辉用力地深呼吸,把涌上胸口的心悸和疼痛强行压了下去,“有点吓到。”
  “吓到了?那你听说过眼白开裂吗?”沈星远松开手,指向眉尾底下的小小伤疤,“外眼角和眼白也各缝了几针。”
  顾承辉探头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有点痕迹,但不影响你好看。”
  “我只是普通人,你更好看。”沈星远顺嘴夸了一句,“后来去没做疤痕修复,因为这件事本身也有好处。”
  沈星远的面相显小,三十出头的人说本科刚毕业都有人信,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对住院部的患儿笑,更是非常温柔。
  因为做了一台11个小时的复杂心脏手术,创下宁城之最,院里的领导还给他一个响亮的绰号,叫沈十一。
  但这对于部分患者来说并没有什么用,他们甚至觉得医生动作慢,才导致手术时间太久。
  心外科除了先心病的小患儿,大部分是中老年患者,尤其那是需要二次手术的,见了沈星远,说指着他:“不要实习生,换有经验的老大夫!”
  沈星远平时坐诊不得不板着张脸,一天下来,脸都僵了。
  自从右边眉骨添了道伤疤后,信赖他的初访患者变多不少,心外科的护士也不用来一个解释一个,“这不是实习医生,是我们心外最年轻的主刀,手术成功率第一的沈副主任”。
  顾承辉听完了双胞胎的故事,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但是在这种事面前,说得再多都苍白无力。
  他紧紧抿起唇,落在沈星远的眼中,让沈星远成功地笑了一笑。
  “别安慰我,其实我也被很多患者和家属拯救过。”
  “那天我经历了三个人的死亡。除了那对双胞胎,还有前一天凌晨车祸的孩子。经过40个小时的抢救,身体破碎了,肋骨断了,手脚也有多处骨折。如果我是病人家属,我也接受不了。后来他的父母哭着道谢,说医生们也累了尽力了,还说我把孩子心脏和胸口的皮肤缝得很漂亮。”
  “妄想得到患者本人和家属的理解是不对的,因为做医生,作为外科医生,就要做好不被理解的准备,我们才是给予患者帮助和安慰的一方。有句医生的墓志铭我觉得特别贴切,tocuresometimes,torelieveoften,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过去刘小房老师一直夸我缝合技术好。但从这件事开始,我总觉得还能更好。”沈星远举起放在客厅茶几里的针线,动作利落地缝了几针给顾承辉看,像在变魔术,“我随身带着这些,走哪儿缝哪儿,最近虽然手会抖,但技术没退步。”
  他说完,发现顾承辉咬着下嘴唇,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泪水黏在一起,随着快速的眨眼,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像被地心引力不断地拉扯。
  沈星远错愕地递上抽纸:“哭什么?”
  顾承辉的眼泪不自觉从眼角滑下来,他抬起手用手背抹了一下,接过面巾纸,边擦边说:“泪点低,不好意思。”
  他擦完眼泪,眼下带点红,来不及擦拭的泪又重新涌上眼眶。
  出门时,顾承辉和沈星远说再见,声音还带着一点沙哑的哭腔。
  沈星远几乎是麻木地说:“早去早回。”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摸着杯子上的陶瓷兔耳朵怀疑人生。
  他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迫于职业需要,都用冷漠和强大武装内心,除病人之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会哭的成年人。
  过去,他身边的人总是表里如一,像顾承辉这样的绒毛控霸总,听到他普普通通的从医经历还会流泪,沈星远一时没了办法。
  他想,还好顾总选择了读MBA重新开始,从事经营管理,不然当了医生或者法医,眼睛怕是要哭瞎。
  沈星远从来没学习过哄人。如果他会哄人,他和沈大川也不至于闹到父子决裂。
  为了让顾承辉开心一点,他甚至想报个班学习一下怎么样迅速逗人开心。
  沈星远叹了口气,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看到顾承辉流泪的样子,比变成兔子都让他感到心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沈星远静静坐在沙发上,一条问顾承辉回不回来吃晚饭的信息,从白天编辑到天黑。
  直到新手机没电,家门口的电子音提醒:“主人回来了!”
  回来的不是先出门办事的李从夏,而是顾承辉。
  顾承辉站在玄关换毛绒拖鞋,鞋子包住脚后跟,鞋拔子柄雕着兔形的图案。
  顾承辉换好鞋,把鞋拔子挂起来,清清嗓说:“小沈大夫,我回来啦。”
  沈星远抬眼望过去,对方的表情应该是舒展的,手里还拿着什么材料,看样子是去工作了。
  等顾承辉走近后,沈星远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顾承辉手上的A4纸,白纸黑字写着五个大字。
  复健计划书。
  沈星远问:“谁的?”
  顾承辉笑眯眯地回答:“当然是小沈大夫你的。”
  沈星远:“?”
  第18章 复健
  顾承辉说:“我问严啸医生拿的。”
  “厂商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只要点一点头,他们明天就能把器材都送过来。”
  顾承辉十分体贴地说,“我知道你很想重返手术台,宁院心外科没有坐着做手术的先例,你不重新长时间地站起来,这件事就永远没法达成。”
  沈星远轻声反驳:“我这不是在去吗?”
  “从夏说你兴致不高。我也问了你朋友严医生、康复科曾医生和赵主任,下雨天你的脊椎和腿会很难受,练习时也会疼,但是因为不舒服逃避出门不复健,这种行为很不可取。”
  “你要是每天都不想出门,除了器材,我再把康复医生都挖过来,让他们24小时围着你转。”
  沈星远头大了,他不想在这群同事面前深度社死。
  不愧是霸总,用钞能力威胁人有一套。
  “求你不要这么大张旗鼓。”沈星远可耻地妥协道,“我会老老实实去医院的。”
  “这就说服你了吗?”顾承辉挑眉,“我还等着你继续说不想去,然后拿出杀手锏。”
  “杀手锏?”
  “你坐一辈子轮椅,我公主抱你一辈子。你要是开摆了,我就抱你一天,室内和户外到处走,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被我抱着的样子。”
  沈星远深吸一口气,额头神经在震颤:“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