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还要跪,莫大夫却道:“我是绝不会收徒的,孩子你就死了这个心吧。我走了。”
  于大有说:“我送送您。”
  二人出去,于庆隆才起身坐回炕上。他问周月华:“阿爹,莫大夫为什么不收徒?”
  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呢?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相关的问题。
  “莫大夫从前有过一个徒弟,又机灵又懂事。可惜早早的没了。”周月华叹道,“有回莫大夫采药时找着了一株人参,长的地方却格外难够,中间隔着一条大裂缝。他便想着不采了,人嘛,还是命重要。可他总归是觉得有些惋惜。他徒弟知道这事之后也没说什么,一个人偷偷出去找那株参。参是找着了,也采到了,但是人掉到山崖下没了。”
  “最让莫大夫难受的是那人参留下来了。他徒弟掉下去之前先把那东西扔到了上头。打那之后他就再不肯收徒弟了。”
  “……”于庆隆听得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可是这样说来只能证明莫大夫是一个更有情重义的人,他倒更想拜这人为师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这时于大有进到屋来。
  他问于庆隆:“隆哥儿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拜莫大夫为师?”
  于庆隆说:“父亲,我自个儿身体不大好。阿爹身体也弱,若是我真的能学些医术,对家里不是也有许多好处么?万一哪天我真的学成了,兴许还能帮家里赚些钱。外面那些人也不会总说我笨手笨脚。”
  于庆家说:“可是学医也要认字。你不识字怎么学呢?”
  于庆隆说:“我跟着莫大夫慢慢学,总能学会吧。”
  他到这里还没见过书,也没见过文字。但是字那个东西,反正都是固定的模样,一次学不会两次,两次不会三次,只要有心哪有学不会的字?!
  周月华说:“可是莫大夫不肯收呀。”
  要是真的肯的话,他倒是宁可真的让小儿子去试一试了。作为一个哥儿,不能入学堂,往后除了嫁人也没什么好前途。可若是能学医,那就不一样了。
  人活着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病了的时候谁管你大夫是汉子还是哥儿呢,救人才要紧。
  虽说总会更艰难些,但想成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呢。
  于庆隆道:“他一天不收我就去求一天,两天不收我就去求两天。父亲,阿爹,你们要是同意,我真的想拜莫大夫为师,你们就让我去试试吧。先前我总想着我少说些话,我少惹麻烦,其他人也慢慢会好好看我这个人。可根本不是这样。他们都嘲笑我,就因为我长得跟寻常哥儿不一样。可我要是能学会一门手艺,那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就像阿爹您,绣的东西谁见了不夸一句好?”
  周月华瞅瞅当家的:“要不就让孩子去试试?”
  于大有说:“试试就试试。不过隆哥儿你可千万不能太为难莫大夫了。他年纪也大了,你要注意些。”
  于庆隆点头道:“行,那我明儿一早就去!”
  夫夫俩一看小儿子像是铁了心要这么办,觉着或许这也是天意,便没再反对。
  其实他们觉得这事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想拜莫大夫为师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听说以前邻村的方秀才都去求过莫大夫,可也被拒绝了。
  虽然那时秀才还不是秀才,可那方秀才打小就有神童之名,学什么都说是特别快。这样都拜不成,更别说他们家孩子还不认字。
  于庆隆也觉得不认字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是最有可能让他快速接近文化输入的途径。
  当晚,于庆隆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莫大夫,睡得也早了些。
  一张炕上四个大人,中间隔着两个帘子。一张帘子把双亲跟二哥隔住,一张帘子把他跟二哥隔住。
  这帘子还是东一块旧布西一块旧布拼凑而成的,于庆隆真的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可第二天睁眼时他还是没能穿回去,他仍然在这个叫天天不应的时代。
  拼了!
  早上周月华跟周简儿醒来,一个烧火一个做早饭。于庆隆看到窝里冒着热乎气儿,有那么一点香味。可锅盖一打开,里面也只是面菜糊糊而已。所谓的面菜糊糊就是烧开一大锅水,然后里面放上细碎的面疙瘩搅至烂熟,之后放些盐巴,等快要出锅之前往里面加一大把野菜。
  野菜就是他们上回挖的,有蒲公英还有荠菜。
  每人一碗,挺稀,而且那面的颜色都是发黄发灰的,有时候吃起来甚至有点牙碜。
  可就是这种东西,都不见得是每天都能吃的,而且能吃饱就不错了。
  于庆隆暗暗吸口气,硬把它喝光。喝完之后就去找莫问程。
  莫问程家在村西,也是跟家里人一起住。莫大夫有个闺女,还有个小外孙。女婿是个外来户,倒插门的,这会儿被征去服役,还没回呢。
  于庆隆早早就过来。原是想拿些东西,可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拿的,便想着要不今天先就来看看,能不能帮莫大夫干点什么活。
  反正他有些力气,总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了。
  没想到有人居然来得比他还要早!
  这、这会儿太阳才升起来没多久吧?这个季节,可能也就早上四五点钟?!
  于庆隆看到有些眼熟的牛和牛车,微微愣住。
  这时就听屋里“啊啊啊啊嗷呜”一声惨叫,像是某人的膀子要被卸下来了,那叫一个惨!
  于庆隆看大门是开着的,索性走进去,敲敲屋门:“莫大夫,我能进来吗?”
  莫大夫一听是他,忙道:“先别进!等会儿!”
  于庆隆就在外面等了等。这时屋里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嚎叫声,弄得他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大约等了能有五分钟?莫大夫说:“进来吧!”
  于庆隆一进屋,真就看到方戍,这人正趴在一张窄床上疼得脸都白了,瞅着是来治腰的,腰上放了一个看起来挺重的布袋子,还冒着热气。
  这是昨天分开之后又去搬更大的石头去了?!
  方戍自然也看见了他。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便没作声。
  于庆隆道:“莫大夫,您看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莫问程皱眉道:“不是说我不收徒?你又来干啥?”
  于庆隆说:“您就再考虑一下吧?我是真心诚意想跟您学医的。”
  莫大夫说:“不成。你说你一个哥儿,学这些作啥?给姑娘看病不方便,给汉子看病也不方便,学这些不实用。”
  于庆隆还没说话,方戍懵了:“莫、莫大夫,您刚刚说他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你说庆隆哥儿?”
  “他、他是个哥儿?!”
  于庆隆没好眼神瞪方戍,让他注意点别说漏嘴了。方戍却还是觉得太震惊。
  莫大夫说:“是。他就是长得高大点,是个正儿八经的哥儿。好了庆隆,你快回吧。你看我这给人看病你在这也不方便。”
  方戍:“……”这是方不方便的问题吗?!
  是这人明明是个哥儿,却在外面看到过他尿尿的问题啊!!!
  天爷啊!他们不清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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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戍:天塌了[爆哭]
  第6章
  方戍脸色爆红,于庆隆也被他看得多少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这要搁现代是多寻常一件事?可在这里不一样。方戍刚刚看他那眼神好像他们已经有了点什么似的,绝望里又透着点心虚的劲儿。
  于庆隆说:“那莫大夫您先给他看病,我到外面等着。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活您叫我一声。您要是有医书能借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哎?”莫大夫疑惑道,“你识字?”
  “我不识,但我可以慢慢学。”
  “那可不是一两日功夫就能学成的东西,再说你当学医不辛苦呢?”
  要上山采药,要识药,还要学医理,还要有力气推拿,针灸,还要会写方子,还要……
  若想要做个厉害的大夫,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
  于庆隆却是做好了准备来的。他也算是经过疯卷时代的学生,当年为了考到理想的院校也没少努力,吃苦怎么不能吃?
  “莫大夫,师父,我不怕吃苦。您就当帮帮我吧?我是真的很想跟您学医术。我想好了,您今天要是不收我就我明天再来。明天不收我我后天再来。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
  “你咋突然变得这么拧巴呢?都说了我不收徒弟。”
  “可是您要是不收我,我就没有活路了啊!”
  “这、这话怎么说的?”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您知道我现在怎么个光景。我要是不能有点事做,我就总想往河里走。”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