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幻视。
  这是他断药之后第一次幻视。
  在一个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心情很愉悦的晚上。
  沈止攥紧门把手,没有开门,而是就站在门口,站到声控灯熄灭。
  站到过了凌晨,天色将明。
  他一直盯着那个漆黑的角落看。
  早晨五点的雾色弥漫进狭窄的楼梯,沈止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个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肌肉隐隐抽筋。
  或许不是幻视,是他一时间被声控灯晃花了眼。
  是他太紧张了。
  沈止扯唇笑了笑。
  蹲下冻的没一点热气儿的身体,把糖炒栗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
  正月十五。
  元宵节。
  沈疾川起了个大早。
  凌晨四点五十五他就起了,跟沈承宗和柯朝兰一起去永和寺上香。
  其实寺庙原本不叫永和寺,是后人改的名字,原来叫什么已经不可考究,但总归是现在的名字更加朗朗上口。
  寺庙很小,香火很旺。
  建在一个小山头上,要走不短的台阶。
  沈承宗:“哥,往常你不是都不来的嘛?说不信这些。”
  沈疾川拂过台阶边挂着红布条的祈福绳,说:“你说这些真的灵验吗?”
  “心诚则灵。”
  柯朝兰挎着篮子,在前面回头笑说:“大殿不让进的,等会儿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去大殿前面拜拜香炉,学业会顺顺利利。”
  沈疾川没去拜香炉,他趁着奶奶和弟弟去大殿前上香的功夫,摸去了殿后的功德箱——
  功德箱旁边有卖祈福绳和红色手绳的。
  分姻缘、事业、财运等等,有受供一日香火的,有受供一月香火的,当然价格也不相同。
  周围围了挺多人,大多都是买那五块钱一条,受供了一日香火的祈福绳,或者是红色手绳。
  老板见他在摊子前的手绳那里看了许久,热情介绍:“小兄弟,买什么?这是今年爆火的转运绳哦,挡小人,旺学业,戴上就会顺风顺水!”
  沈疾川看中了他摊位上很与众不同的那两根手绳。
  “这两根绳有什么说头吗?为什么没人买。”
  手绳是玄色,上面坠着一颗柿子红的珠子,十分简洁。
  “上面是正经的南红玛瑙,手绳在寺庙里受过一月香火,戴上的人平平安安,健康安稳。送爱人也是极好的,若是情侣则缘分不断,若是夫妻两个一起带,阖家美满,幸福一生,”老板咳嗽几声,说:“至于为什么没人买,缘分未到。”
  沈疾川:“多少钱?”
  老板:“一百五一个。”
  沈疾川:“……”
  怪不得缘分未到,这是小地方,上香的也大多是中老年,一百五买这个,真是疯了。
  冤大头才会买。
  沈疾川:“老板,便宜点卖?”
  -
  沈止一觉睡醒。
  华灯初上。
  他从凌晨五点睡到晚上七点二十。
  睡了十三个小时还多。
  吃过的糖炒栗子早就消化完了,他却感觉不到饿,睁眼昏昏沉沉的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发现沈疾川给他发了消息。
  十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我要陪我奶奶吃汤圆,她跟我说会儿话,说完就去睡了,我可能会晚一点到。我们直接在盛和连锁超市这边见吧!七点四十怎么样?烟花八点开始。]
  五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在吗。]
  三分钟前。
  沈疾川:[沈哥,我出发了,你认识路吗,要不要我去找你?]
  沈止撑着从床上起来,捏捏太阳穴。
  这一觉睡得挺足的,除了有点睡久了的头昏,精神还不错。
  他回复:[睡懵了,刚起,稍等。]
  沈疾川:[沈哥你作息好颠倒,我找个显眼的地方等你,这样你一来就能看见我!]
  沈止:[不用,就在你常看烟花的位置就好。]
  他迅速起床洗漱,为了防止没吃饭引发低血糖,还揣兜里了几块橘子糖,剥开一个塞嘴里。
  全程花费不过三分钟,沈止已经下楼。
  沈疾川:[啊?可是这里人好多,车也好多。]
  沈止看了眼时间。
  距离七点四十还有十六分钟。
  从他这里到盛和连锁超市,步行就需要二十分钟了。
  沈止跟周老板打了个招呼,借了他的小电车,在车上回消息。
  [打个赌?七点四十之前,我能找到你。]
  另一边。
  盛和连锁超市隔了一条大路的背面是个大型人工湖。
  每年,超市老板都会花钱放烟花,这里的人基本都会来看。
  只是大多数人都围着超市的前后两条路,很少有人知道,站在和超市有点距离的人工湖岸边,也看得也很清楚。
  而且还不会有烟花灰烬掉在脸上。
  沈疾川就站在湖边的草坪上,周围看客寥寥。
  这就是他过往许多年看烟花会的地方,沈哥让他在他常待的这里等着,他就来这里等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逐渐逼近七点四十。
  沈疾川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是说,正常人肯定都去超市周围找人了,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找人?
  不过他也不急,沈哥懒上天了,难得有兴致跟他打赌玩找人游戏,距离烟花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沈哥找不到他,那他就去找沈哥,都一样,没差。
  七点四十一到,沈疾川就拨了沈止的手机号,很快被接通,他朝着湖面丢了个石子,笑眯眯说:“是不是赌输了?沈哥,你在哪?”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沈疾川,转身。”
  沈疾川一愣,回头一看。
  只见戴着红围巾的青年就站在他身后,拿着手机,眼睛朝他一弯。
  “说了会找到你。”
  沈疾川惊喜道:“我在这儿你都能找到我,我手机里有定位吗?”
  沈止笑说:“其实我是找不着路,莫名其妙绕到了这边,然后凑巧看见了你。”
  “那真是太巧了。”
  沈疾川凑过来小声说:“这里看烟花最好,大多数人凑热闹,都不来这边的。”
  湖边当然也有人,只是密度低。
  沈止:“确实,很清静。”
  沈疾川目光落在他侧脸上,青年正看向粼粼的湖面,沉静的黑眸也似泛着水色。
  一想到接下来他要对沈哥说什么,他就忍不住紧张地擦掌心的汗,呼吸三次之后,故作平静道:“对了沈哥,我有礼物送你。”
  “礼物?”沈止看过来。
  沈疾川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条黑色坠着红珠的手绳。
  “沈哥,我觉得我们两个长得这么相似的人能相识,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明明我们认识了没多久,却好像比认识了许久的人还熟悉,相处起来也格外融洽。”
  “你不仅没计较我将你撞了,还给我了份高薪工作,甚至在我没地方去的时候,给我地方住,这一个月,我在你那里做饭不假,但我自己吃得更多,沈哥你明明不喜欢吃肉,还总叫我买肉做着吃,我知道你是照顾着我……”
  “我之前也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这是长大后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小孩子过年穿新衣服。”
  沈疾川自小生活在沈家那样的环境里。
  四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理所当然的向亲人索求关爱和温暖了,他像是沈家养的一条狼,一只狗,拼尽全力的守护着家门,才能被投喂一点温情。
  他长得好、学习好,又孝顺,为人义气,锋利、张扬,会为了不平事出头。
  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他在温软的情感面前,总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他甚至不敢祈求独一份的偏爱,只是渴求着普通人家的亲情能降临在他身边——哪怕只有十分之一。
  只要别人肯对他一点好,那么即便他浑身是伤,走过去会很痛,他也可以忍着疼,走到那人面前,对他笑,然后把那一点好变成十分,还给对方。
  以此期盼下一次这人会再给他一点好。
  但也只是期盼,他从没主动索要过。
  可这次不同,他想给自己争一争。
  沈疾川给自己打气:“明天我就开学了,我们的关系……按理说,从昨天就结束了。但是沈哥,我不想这样结束。”
  “尤其是,我们还…还那个那个了,嗯……总之就是,我还欠你一次帮忙,也不好就这样结束,以后都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他说得含糊,但两人都懂那个那个是哪个。
  沈止正色起来。
  不由得想,难道是那天晚上料下猛了,让这小呆子彻底开窍了不成?那看来他年少之时也没那么迟钝。
  “这是我今早在永和寺买的,摊主说,一人戴上平安顺遂,情侣戴上缘分不断,夫妻戴上一生和睦。我买了两个,另一个我自己已经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