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川。”
  “嗯?”沈疾川说嗨了,他自己说了一路,发现从头到尾沈先生都没说过一句话,不由得挠头。
  他说的是不是很无聊?
  沈止道:“前面卖糖炒栗子的到了。”
  “嗯?到了??”
  沈止指指前面。
  路口拐角的地方,一个老爷爷在翻炒铁锅里剩余不多的栗子。
  沈止:“我饿。”
  沈疾川投喂他已经投喂习惯,闻言立马精神了:“等着!”
  -
  距离卖糖炒栗子的路口不远处。
  一家亮着【云佳超市】灯牌的昏暗小卖部里走出三个人来。
  浑身的烟酒味儿,嘴里骂骂咧咧。
  这里明是超市,私下里却是牌局,牌局不接玩乐桌,都是为了赢钱来的。
  张严斌输了钱,蹲在超市门口抽烟,吹了冷风,上头的大脑也没冷却下来,他骂道:“这地儿克我,光输钱了,还是上次那地方赚得多。”
  “靠他大爷,今晚输了一千三,上次赢得输进去一半!”
  “斌哥,就是今天手气不行,说不准再来一把就转运了呢。”被他拉过来一起打牌的小弟说,“实在不行停两天,修几辆车攒点钱,然后再来玩。”
  “修车能挣几个钱?”张严斌吐了口唾沫,掸了掸烟灰,“这段时间我算是明白了,胆子大的才能挣钱,抠抠搜搜的永远赢不了大钱。”
  “我跟你说过没?之前有个也是打牌的,来我那修车,你知道人家赚了多少吗?”
  “多少?”
  “十万!”
  曾经张严斌觉得哪哪都看不顺眼的摩托车社会哥,现在倒成了他嘴里的话题,一种赢得其他人惊叹的谈资。
  好像让别人惊叹,他自己也多荣耀似的,甚至不惜夸大、美化、胡诌。
  “你是没看见,他身上穿的粉色铆钉皮衣,那裤子那靴子,都是牌子货,一件恐怕都得大几千。他还有个对象,他说他怎么打他对象,他对象都不跑,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有钱!”
  小弟适时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最终,张严斌总结:“只要有钱,什么事都不是事儿。”
  “斌哥你说得是。”
  张严斌吹完牛,手又痒了,正准备再进去打一把,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对面路边站着个人。
  他眯起眼:“哎哎哎,你们看,那是不是沈疾川?”
  俩小弟看了会儿,迟疑道:“好像是。”
  张严斌:“他奶奶的,穿了新衣服差点认不出来他了。”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站在路口买栗子的少年一身黑色皮质羽绒服,上窄下宽,穿在他身上很有型,浅驼色的围巾绕在脖颈处,看起来倒像个家境不错的大男孩。
  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把‘我很穷’写在脸上衣服上的清贫样了。
  小弟嘀咕:“又是穿新衣服,又是买小零食,这小子有钱了?”
  张彦斌把烟头摁在脏灰的积雪上,“走,过去看看。”
  小弟连忙拉住他,压低了声音:“别别别!斌哥,沈疾川那么能打,狠起来不要命的,咱们打不过他的。”
  上次他们五个呢,全被沈疾川一个人揍趴下了,爬都爬不起来,现在他们只有三个人。
  “……”张严斌脚步僵住,随后摆摆手,哼笑,“以前他在我家汽修厂打工,正式工的工资都没三千五,他一个小屁孩凭什么拿那么多钱?还不是我叔为了帮他。”
  “他多拿的钱不都是我家的?我要回来怎么了?”
  就算要不回来,他也不想让沈疾川过得舒心。
  他就是见不得沈疾川好过,见不得他站在光里从泥里挣脱,沈疾川越好,就衬得他越烂。
  张严斌横穿马路,刚走了一半,却看见一个戴着红色围巾的青年,从路灯下走到了沈疾川旁边。
  路口。
  糖炒栗子小摊。
  沈疾川正等着栗子装袋,见沈止过来,愣了下:“沈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站路灯下等我吗?”
  “栗子好香,有点馋了。”
  “那我先给你剥一个!”
  沈疾川挑了个浑圆个大的栗子,在开口处一用力,金黄甜糯的栗子仁露出来。
  他把栗子仁送到沈止唇边,耳朵却忽然听见一丝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想要回头朝着对面看去。
  “别看。”
  沈止掌心挡在沈疾川脸侧,遮住了他的视线。
  沈疾川微怔:“嗯?怎么了吗?”
  沈止侧头。
  他带着口罩,看不清脸,往对面张严斌所在的地方瞥过去了一眼。
  那一眼凉到了极点,冰冷淡漠,带着警告。
  他身后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像是有怪物匍匐,朝凝视它的人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睛。
  张严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毛,生生停住了。
  可再一看,那分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而已。
  小弟小声说:“怎么了斌哥?”
  张严斌搓搓自己的胳膊,音量也小了下去:“沈疾川身边还有个大人,不知道是谁。算了不去了,回去打牌吧,我觉得我手气回来了。”
  “噢噢……”
  他们走了。
  沈止将手放下,冰冷的神色渐渐消失。
  挡在沈疾川脸颊边的手放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温和一笑。
  “没事,只是刚才那边有脏东西,看了脏眼。”
  第23章
  沈疾川最后还是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
  但他看得晚,只看见了路上寥寥行人。
  于是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
  最终,那袋糖炒栗子在沈止送沈疾川回家的路上,被沈止吃了大半。
  群
  110
  三起九六
  八二一
  追耕补翻外
  沈止停在距离沈疾川家还有两百米的路口前,“就到这,你回家吧。我也要走了。”
  沈疾川担心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沈止:“………”
  来回走着玩呢。
  沈疾川:“其实沈哥你不该送我回来的。”
  沈止说:“天黑了,你还是个学生。遇见坏人或者酒蒙子找事,我可以帮你。”他担心张严斌会跟上来,所以才来送。
  沈疾川委婉道:“显然我们两个看起来,是沈哥你更需要护送。”
  他们虽然长得一样,但沈哥一看就是不常锻炼的人,他喝醉那天手掌掐过沈哥的腰,摸着有韧劲却细得很,身材又瘦削,他一拳就能揍扁两个。
  沈止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辩驳:“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其实挺能打的。”
  沈疾川说:“沈哥你现在也很年轻啊,这年龄没关系,你得多锻炼。”
  沈止抬手,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笑骂。
  “我不是你老板了,说话就没大没小了是吧。回去,我不需要你送。”
  沈疾川没躲,挨了一巴掌之后也没动,站在原地,吭哧吭哧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沈止:“还有事?”
  沈疾川问:“沈哥,之前跟你在路上说的那些,就是这里的风景和好玩的地方之类的,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沈止:“没有,很有意思。”
  沈疾川眉心舒展,高兴道:“那有没有很感兴趣的?”
  沈止:“你推荐呢?”
  沈疾川:“明天正好有烟花会!”
  他说得太快了,像是早有图谋,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沈止故作沉吟:“明天啊……”
  沈疾川语气蔫吧下来:“沈哥你有别的事啊。”
  沈止笑说:“明天正好没事。”
  沈疾川:“那一言为定!明天晚上,不见不散。”
  沈止:“好,不见不散。”
  得了保证,沈疾川立马回家了,但他仍旧是倒着走的,边走边蹦,兴高采烈地给沈止摆手,累了一天了还是精力四射。
  “说好了啊!”
  沈止略微无语,提醒:“转过身看路,别看我。”
  ……
  快到出租屋。
  糖炒栗子已经冷了。
  沈止心情很好,凉了的糖炒栗子在嘴里也是甜的。
  他踩着狭窄的楼梯上楼,一只手拿着栗子袋,一只手掏出钥匙开门,门锁转动的那一刻,他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幽微呢喃:
  “小川,回头看看奶奶……”
  沈止僵住了。
  他猛地扭头,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人站在角落里,沾满血的手挡住了哭泣的脸。
  啪!
  沈止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滚圆甜糯的糖炒栗子哒、哒、哒滚下台阶。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
  角落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细微的冷意钻入他衣服里,刺破他的皮肤,扎入骨头。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可没有谁比沈止更清楚这代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