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害怕只要自己一清醒,梁仲曦就会出现在脑海里。
  他更害怕自己一清醒,就会不负责任却无可自控地从高楼掉落。
  酒精在脑海中长期的混合只会稀释掉对认知的清晰,久而久之,陈彦琛好像也逐渐分不清,那个叫梁仲曦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之后没多久,陈彦琛二十岁生日那天,他跟着他那群酒肉朋友去了蒙城旅游,说是旅游,其实就是玩腻了当地的夜店酒吧,打算到异国他乡寻找新的刺激。
  而陈彦琛就是在当地的一家gay吧认识了Lucas,一位中英混血金发碧眼小帅哥。
  梁仲曦离开之后陈彦琛这样日夜流连风月场所,凭着这小子那张脸,要是没有些酒肉触碰也说不过去,搂搂亲亲也算了,但每一次那些人想着法子要扒下他裤子的时候,陈彦琛都会一手将人家推开,还连带着跟恶犬一样骂道:“你他妈谁啊?你碰我试试!?”
  只因为他总记着,曾经好像有人对着那些欺负他的人吼过,“don'tfkingtouchVincentagain”。
  所以不能有人碰他。
  至于Lucas,甚至都称不上是认识,也只是因为那晚陈彦琛天旋地转地靠在酒吧沙发角落里的时候,Lucas上来给他盖上了外套,送来了一杯热酒,问了他一句:"你冷吗?"
  陈彦琛忽然想起了一个好像很熟悉的人。
  一个好像叫梁仲曦的人。
  好像有一次,梁仲曦回到公寓的时候,自己正瑟缩在浴缸的角落里,梁仲曦也是这样给他盖上外套,给他递来一杯热水,问他:"冷不冷?"
  他当时甚至问都不问就把那杯热酒喝下了,里面放了什么都不知道,一杯酒过后,陈彦琛低着头抓住Lucas的手腕,哽咽着哀求:“别丢下我...梁仲曦别丢下我...”
  就好像那个圣诞夜,在警察局的时候,陈彦琛也是这样拉着梁仲曦的手。
  “梁仲曦,别丢下我。”
  事后第二天一大早,陈彦琛才终于清醒的时候,顶着痛到炸裂的脑袋,睁眼就看到身边躺着的赤身裸体的陌生人。
  还有地下散落的一个个用过的避孕套,甚至还有床头柜上的白色粉末。他对昨晚发生过的事情根本记不起一点,他的头剧痛如刀割。
  而他当下的第一反应是想将自己扔掉。
  后来陈彦琛再也没有去过酒吧,一次都没有。
  谁知道半年后,他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邮件上是一条视频。
  他跟Lucas那晚在酒店里的视频,Lucas对他根本只当他是一个精美的玩物,施暴,锁喉,掐打,用枕头捂着他口鼻直到濒临窒息,强迫着将药物送进他嘴里,而陈彦琛完全无力反抗,甚至在药物支配下相迎和配合,只剩下最原始的喘息和哭声的掺杂,谁都分不清那一声声求饶到底是因为吃痛还是欲拒还迎。
  纯属上到法庭都无法鉴定的程度。
  也属于放到某十八禁网站上能一秒火爆的程度。
  高清无打码,还他妈是原声道。
  邮件配字,“陈少爷,二十万美金,值吗?”
  陈彦琛第一次给转了钱后不多久,又收到了一封邮件。
  “陈少爷,我忽然觉得这片子挺好的,值多二十万。”
  再半年后,陈彦琛去了新加坡散心。
  旅程的最后一天,他无意中得知了梁仲曦正在香港参加一个设计发布会,那天他已经在机场等着回纽约的航班了,可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瞬间冲动,他立刻重新买了一张即日去香港的机票。
  结果那趟航班出了意外,飞机在空中爆炸了。
  而陈彦琛瞬间醒来,是一年前那个圣诞夜。
  纽约下着大雪,自己坐在警察局里。
  而梁仲曦刚好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那场大雪也不知道是在要抹走他的过去还是在提醒他去不到的而未来。
  在他被重度抑郁症和创伤应激反应折磨的三天三夜里,他选择了在浴缸里将利刃刺入胸膛,也在被自己的鲜血浸润,生命的最后一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报警。
  陈彦琛后来也有抱着试探的心理去探查过这个叫Lucas的人,但他调查回来的结果,是半年前Lucas因为走/私/毒/品被抓,一直都在监狱里。
  也就是说,如今的自己,没有去过蒙城,没有认识过这个叫Lucas的人,而那一卷VCR,也没有出现过。
  好像真的就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将他过往最肮脏的遭遇都当粉笔字一样全部磨擦,用一次飞行事故,给了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可是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就算或许再无存在,陈彦琛根本无法去完全抹掉记忆的痕迹。
  多少个夜里他都因为那卷VCR而噩梦惊醒,这件再没有存在过的事情一直都在真实地折磨着他的思绪,本来就有的心理病,只剩下雪上加霜。
  所谓的平行宇宙还是理论,可是上天的确给了他的再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所以他选择了珍重。
  所以他选择了去一点一点去将破碎的自己捡起来。
  周荞曾经说过,“你能来寻求帮助,我们乐意至极,也会尽我们所能去帮助你,可是彦琛,很不幸,最后能够走出来的,只有你自己。”
  六年前布鲁克林的浴缸里,鲜血染红的温水,刺痛了自己心底里的最后一点对生存的倔强。
  是周荞的一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也是德夫林医生的一句,“许多过去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容许它成为我们过去的一部分,而不是来折磨今天的自己”。
  如今在烟雾弥漫的浴室里,陈彦琛陷入水中多时,直到将尽窒息才冒出水面。
  他赤身从浴缸起来,走到镜子前,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颤抖着擦开镜面上的水雾,只剩自责:“对不起...”
  擦干头发后,陈彦琛回到卧室,卧室温度偏低,他在床上的一侧躺下,没有用梁仲曦的枕头,只是蜷缩着身子,捻来一角毛毯盖在自己身上,法兰绒的毛毯松软贴身却单薄,得不到太多温暖。
  卧室里很静也很黑,手机再也没有震动或者响起,陈彦琛抱着手机,一直睡不着,手脚都是冰凉的。
  过了大概半小时后,他隐约听到楼下一声轻微的开门声,他顿地睁开双眼,攥紧被子。
  直到脚步声逐渐上了楼梯,这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才缓缓放下手机,重新闭上双眼。
  卧室的门被从外轻轻打开,好像先去了套间的浴室,传来水声,流水声很快停止。
  陈彦琛始终还是背对着门口,蜷缩在大床的一侧,毛毯只扯去一角,剩余的还平铺在床上。
  梁仲曦没有开灯,凭着感觉大概看出床上一侧的人影。
  他先到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个蜷缩如虾米一般的一团什么,心里被针刺着一般。
  梁仲曦滚了滚喉结,面对着那人影侧身躺下,轻声道:“彦琛,过来。”
  没有丝毫反应,梁仲曦就这么看着那背影,摊平手臂放在床上,安静等待着。
  过了一阵,那团人影似乎动了动,随后缓缓翻了个身,再涌入了梁仲曦怀中。
  乖这个词再恰当不过,缠进自己臂弯的动作,柔软得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梁仲曦收起手臂将他紧紧环在怀里,用毛毯将他拢起来,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鼻子很酸很酸。
  平时还能撑得起稍微宽松的衣服,也有一定身高,看着也不觉得有多轻瘦。这时身上只穿着一件薄T恤,自己的手掌放在他后腰似乎就能够一手挽住所有,他的腰也很软,梁仲曦不敢抱得太紧,怕怀里的人不能呼吸,也不愿松手,怕松开就再也找不回来。
  他自己深呼吸后才在陈彦琛额头亲了一下,轻声问:“吃药了吗?”
  陈彦琛把脸埋在他胸口,点点头:“吃了。”
  梁仲曦滚一下喉结:“脸是不是还疼?”
  陈彦琛咬咬牙,靠着他温热宽厚的胸膛,吸了吸鼻子:“有点,你头还疼吗?”
  梁仲曦将他抱得更紧,梗着喉,说:“彦琛...你能不能就当我今晚喝多了,头脑不清醒...能不能就一晚上,让我抱着你入睡?”
  第36章 流年05
  梁仲曦不大喜欢室内温暖,觉得闷得人大脑贪懒不灵活。公寓里的中/央恒温常年设置偏低,让人保持清醒,卧室里一张毛毯对于他来说刚好足够,陈彦琛的手脚始终冰凉。
  只有脸上红肿的掌印在发烫。
  陈彦琛窝着身缩在被窝里一直没有回答,梁仲曦想去给他那个冰袋冷敷消肿,起身的时候陈彦琛却轻拽住他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旋即又放下了。
  就好像刚被捡回来的小狗,害怕对方的离开,多么想触碰恩人,却又碍于胆怯。
  梁仲曦在他额心亲了一下:“很快回来。”
  去到厨房的时候,梁仲曦一眼看到灶台面上放着的两杯水,一杯喝了一半,另一杯原封不动,想起刚才陈彦琛说的话,应该是留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