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家的小夫郎 第15节
  “嫂么,那我先走了,回去还要磨油呢。”
  “哎,慢些驾车,山道不好走。”
  田文拉着驴车在院中掉了头,徐言其送他出了远门,吆喝着跑出去的元宝和旺财回来。
  看着杂物间里垒起来的油坛,徐言其既愁又喜,他心中暗道,左右就苦一年,熬一熬就过去了,等制成墨条后,日子总会比现在要宽裕一些。
  晡时,徐言其打扫了一番院子,养的家禽多了就得经常清理,不然会有一股味道,住着不舒坦。
  眼看日头都落山了,赵云程还没回来,徐言其进了灶房先烧上了火,晨间打草的时候顺手挖了几株苋菜,夜里正好炒了吃。
  刚摘好了苋菜,就见原本趴在狗窝里的元宝和旺财,凑到了院门前摇着尾巴,应该是赵云程回来了,这两只狗嗅觉倒是灵得很,人还没进门,早早就闻见了气味。
  徐言其走了过去,拍了拍它们的狗头,拿掉抵在门上的木桩开了院门,元宝和旺财挤着身子跑了出去,没一会儿,跟在赵云程身边儿回来了。
  “今儿回来的晚了些。”徐言其迎上去帮着取下赵云程背上的竹篓,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瓷碗,看上去不止二十只,“买了多少只碗啊?”
  “四十只。”赵云程擦了擦脸上的汗,去灶房舀了瓢水喝,“一只碗十文,刚好花了四钱。”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荷包,倒出里面的铜板交给了徐言其:“好些天没去镇上干活,今儿挣得少些,二十六个铜板,你攒起来。”
  “饭好了,先洗洗手吃饭吧。”徐言其握着铜板回了卧房一趟,仔细的收进了衣箱下的荷包里。
  饭桌上,徐言其同赵云程说了田文送过来清油的事儿,他打算明儿就开始抓烟。
  “行,但也别把自己搞的太累了。”赵云程夹了一筷子炒苋菜,不管徐言其做什么吃食,他从来没挑过口。
  收拾完灶房又喂了家禽,天儿隐隐见了黑影,舀了一盆灶上温着的水,赵云程和徐言其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说了没几句话,累了一天的二人很快便睡了过去。
  记着徐言其的话,翌日天还没亮,赵云程就早早起身,出门往东去了一趟竹林,砍了三根竹子回来,见卧房里徐言其还睡得沉,又去灶房烧火温水,往锅里熬上糙米粥。
  时辰不早,赵云程取下房檐下的砍柴刀,将竹子每三节砍成一段,又把一头劈成六条,每隔一条在竹节处划口,他取了一只瓷碗过来试了试,刚好能牢牢卡住,这抓烟的工具算是成了。
  如法炮制,赵云程做了二十个,刚好对应四十只瓷碗。
  徐言其听着院里的动静醒来,穿好衣衫迈出卧房门坎儿,就见院里已经弄好了抓烟的竹节。
  “云程,你什么时候起的?做这些得费不少功夫呢。”徐言其打了个哈欠,怨自己睡的太沉没帮上赵云程什么忙。
  赵云程没叫辛苦,反而言他道:“灶房里熬着粥,吃了晨食,我就得去镇上了。”
  言罢,他拿过墙角立着的扫帚,收拾院里的残局,徐言其进了灶房,放下桌子盛了两碗糙米粥,中间摆了一碟张芝送过来的酱菜。
  吃过晨食后,天儿已大亮,今儿赵云程得搭驴车去镇上,不然就迟了,徐言其给他拿了十个铜板,再多他还不接,只说十文钱足够用。
  目送赵云程出了门,徐言其喂完猪和鸡鸭,就开始着手抓烟,檐下摆了二十只瓷碗,每个碗里都倒上半碗清油,再放几捻灯芯草,点燃之后,将竹节做的盖碗置在燃油的上方,用来抓烟。
  因为过热会影响烟灰聚集,所以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要转动一次盖碗;半个时辰左右,盖碗上就会积聚一层薄薄的烟灰,这时候就得及时取烟,不然时间太久,烟灰便会结块,从而影响做出来的墨条的品质。
  徐言其守在一旁,不断的重复着动作,一天下来,也只能收取几两的烟灰。
  抓烟的过程枯燥且乏味,徐言其靠在檐下的柱子上昏昏欲睡,却又不能误了取烟灰的时间,不可谓不熬人。
  赵云程回来时院门关着,以往徐言其还没等他走到门前,就已经打开院门来迎他,今儿怎么没什么动静呢?他抬手叩了叩院门,不多时院内传来移木桩的声音,才让他放下了心。
  “我守着取烟灰,忘记时辰了。”瞧着徐言其脸上一道道灰黑,还有那个困倦到睁不开眼的模样,赵云程一阵好笑。
  揽着人进院,发现檐下的油碗还燃着,他让徐言其接着忙,自己则去了灶房烧火。
  第33章 闹事
  “娘,我可没看错,田家的那一车清油,全都拉到后山那边去了,而后山那边可只有他二叔一户人家…”刘巧眼珠一转,不再言语下去。
  听刘巧这么一说,谭钰心头存疑,赵云程没离开赵家之前,一直住在西厢房里,但她曾把西厢房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连一个铜板都没找到。
  断亲后,她知赵云程同里正买下了后山脚下的宅子,可也只先给了许家贤二两银钱,房楔都还没拿到手,这又是抓鸡崽又是捉小猪,赵云程在镇上挣的银钱早应该花完了才是,怎么还有钱买清油呢?
  谭钰瞪了刘巧一眼,骂道:“自己家的事儿都操心不完,你还有心思盯着别人家的事儿,这事儿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去找竹哥儿问问。”
  刘巧撇了撇嘴,去了灶房烧火,自从赵云竹嫁人、赵家与赵云程断亲之后,家里的很多活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没少和赵云宝抱怨,但酒后的赵云宝根本不听,现在还开始夜不归宿了。
  好在赵文德和谭钰疼赵泽瑞这个孙子,也想让她再给赵家添丁,吃食方面没亏待过她,只是近些天赵文德对她颇有微词,说她管不住汉子,赵云宝都开始不归家了,刘巧一个人如何能怀上?
  谭钰心里藏不住事儿,晌午听刘巧那么一说,晡时就去了田家,赵云竹被田文带着去了镇上,她在院门前喊了一声,见从屋里出来的是张芝,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呦,是竹哥儿他娘啊。”张芝甚至没将人往院里迎,就在门前搭着话,“你来找竹哥儿有事儿啊?不巧呢,我家小文带着夫郎去镇上了。”
  谭钰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讪讪道:“他张婶儿,我过来是想问一句,云程是不是找你家买了一车清油?”
  张芝听后微不可察的蹙了一瞬眉头,心道田文也太不小心了,送油时怎么就让谭钰瞧了去。
  “嗐,是有这回事,不过云程还没给钱呢,算是从我这儿赊的。怎么?谭婶今儿过来是替儿子结油钱的?”
  一提钱字,谭钰就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她急道:“我们和他早就断了亲,他欠的银钱,哪里轮得到我来还,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我先回了。”
  看着谭钰慌张而去的背影,张芝嗤笑了一声,她心里记着这事儿,等赵云竹回来,还得和他说上一句,免得到时候露了马脚。
  走在村道上,谭钰越想越不对,即便清油是赊的,那赵云程要那么多清油做什么?思及此,她脚步一顿,转而去了后山那边一趟,这时辰赵云程应该不在家里。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徐言其惊了一跳,檐下的清油还燃着,他可不敢贸然去开门。
  元宝和旺财跑到院门前狂吠着,显然外面的来人是生人,徐言其没有出声,想着那人敲不开门,过一会儿自然会走。
  “其哥儿,在不在家!”谭钰听着两只大狗的吠叫,心里生了惧意,拔高喊了一声。
  居然是谭钰!徐言其从话音中听了出来,这便更不能开门了。
  院外的谭钰敲了许久的门不见有人应,反而狗叫声越来越烈,也就泄了气,灰溜溜的回了村里。
  “他谭婶,快回去看看吧,你家云宝闯了祸喽!”手挎菜篮正要归家的李婶儿瞧着谭钰道了一句,她正是刚从赵家那边过来的。
  谭钰来不及细问赵云宝到底闯了什么祸,匆忙往家里赶去。
  还没到跟前儿,就听赵家院门前一阵吵闹,钱良正把赵云宝按在地上打,一旁的钱老么还插着腰厉声咒骂着,刘巧揽着赵泽瑞呆立一边,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
  谭钰立马跑上前去,护着赵云宝大声喊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打我儿子!”
  甚至还怪怨一旁的刘巧不护着自己的汉子。
  “干什么打你儿子,就因为他调戏我家季哥儿。”钱老么朝谭钰啐了一口,“什么德行还敢来沾染我钱家,今儿就让你知道老虎头上的王字怎么写!”
  “我告诉你,今儿你损了我家季哥儿的名声,往后赵家也别想在这玉河村待下去!”
  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不禁唏嘘一声,赵家门单户薄,撞上村里枝叶繁硕的钱家,可不就是鸡蛋碰石头?
  况且钱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在玉河村口碑极好,这一次赵家无理在先,只怕钱家人会说到做到,赵家在村里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赵文德听了消息,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听到的就是钱老么的一番话。
  “你这个畜生!老子是没给你娶媳妇咋地,还去调戏别人家的哥儿!”赵文德上去就踢了赵云宝一脚,大骂道。
  赵云宝吃痛仰躺在地上哀嚎,谭钰埋怨的看了赵文德一眼,却也真惧了钱家,没敢出言反驳,只心疼的扶起赵云宝哭着。
  赵文德叹了口气,转而对钱良道:“钱良,我回去自会教训云宝,可你再不收手,他就要被你打的没命了!”
  钱良讥笑一声,“赵文德,你说这话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吧!哎呦喂,你都教训他快三十年了,他不还是这副德行吗?如今又添了进赌坊的毛病,看来你是越教越好啊!”
  “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了,打今儿起,只要我们钱家人看见赵云宝一次,就揍他一次,等我家季哥儿什么时候嫁人了,这事儿才算完。”钱良哼了声,招呼了钱老么一句,“阿么,我们走了。”
  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谭钰搀着赵云宝回了东厢房,这才问起了事情的缘由。
  “我只是喝多了,输了钱心里头憋闷,看着河边洗衣裳的季哥儿,也不知怎么就被他迷了去,抬手摸了把他的脸,哪知钱老么正好去寻季哥儿…”赵云宝嘴角肿着,说话不是那么清楚,但大体经过赵文德和谭钰是知晓了。
  “那你摸季哥儿脸的时候,可有人见着了?”
  赵云宝理亏的垂下头,闷声道:“一同在河边洗衣裳的老么婶子,都见着了。”
  谭钰闻言拍了下大腿,难怪钱良追到家门口来打人,村里的老么婶子最是会嚼舌根的,季哥儿被坏了名声这事儿,恐怕到不了明日,就在这十里八村的传开了,以后季哥儿还怎么嫁人!
  第34章 季哥儿自缢
  这些时日,赵云宝成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生怕碰上钱家人,再遭一顿毒打。
  赵云程从赵云竹的口中知道一些原委,到底是断了亲,他心中已经对赵家的事无感,只要不牵扯到他和徐言其,他都懒得去理会。
  一大清早,天色就阴沉得厉害,昨日主家定好了做工的人数,赵云程不能失了信,带着斗笠和蓑衣去了镇上。这天儿也不好燃油集烟,徐言其干脆歇了一日,带着旺财出门在周围转转,瞧瞧有什么可以入口的野菜,吃不完趁着天热晒干,储着冬日里吃。
  家中的口粮快要见底了,明日若是天晴,得给赵云程拿几吊钱再买一些米面,就剩三两整银了,冬日里还要制两套棉衣,日子实在是拮据。
  徐言其正蹲着身,手中拿着小铲挖着野菜,跑在前面的旺财突然折返回来,对着他一阵狂吠,甚至还咬着他的裤腿,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旺财和元宝都是有灵性的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除非前面真的有事发生,徐言其试探的往前迈步,旺财看他跟了上来,跑在他的身前带路。
  临近河边处有几棵老槐树,旺财正是往那边去了,这时节枝繁叶茂,遮遮掩掩之下,徐言其只能隐约看到远处的一棵槐树上似乎吊着一人,双腿还在不停的扑腾,难道是村里有人在此寻了短见?
  徐言其一惊,连忙丢掉手上的竹筐跑了过去,他登上一旁的石块儿,举起那人的双腿让其有了喘息的余地,只是他毕竟是个小哥儿,力气没有汉子大,没坚持一会儿,就侧身摔倒在地上,那人因着推力一块儿摔了下去,不管怎样,人算是救了下来。
  “你这小哥儿,有啥想不开的要寻短见呐?”徐言其爬起来,吃痛的揉了揉手肘,他对村里的人还不太熟悉,一时认不出眼前的是哪家的小哥儿。
  季哥儿躺在地上不出声,泪水却顺着眼角滑下,“一个毁了名声的小哥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言其手上的动作一顿,记起前些天赵云程和他说过赵家与钱家的事儿,于是猜测的问道:“你是季哥儿?”
  季哥儿苦笑了一声,果然他的名字已经传遍了村子。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倒是一走了之,有想过你爹娘吗?”徐言其拉着季哥儿坐了起来,“许是你觉得事情没发生在我身上,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生活得向前看,再说丧夫的夫郎都有人要,何况咱还是身子清白的小哥儿呢,找不到家境好的没关系,那咱就下嫁,是个真心实意过日子的就行,两个人一起努力,日子总会有奔头的。”
  “你可能看我面生,我是赵云程的夫郎,是从京城那边流放过来的,和婆母断亲后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还不照样过日子,虽然现在的日子苦一些,可我不相信我们会一直苦下去。”
  同季哥儿说话的时候,徐言其一直都是眉眼带笑,季哥儿瞧着他入神,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言不出的光芒,让他心里很暖。
  “走吧,我先带着你回我家,可不放心再让你一个人待着了。”徐言其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回头拉了季哥儿一把。
  旺财在他身边转悠着,用鼻头顶了顶他的手背,似乎在讨要什么奖励。
  徐言其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今儿是立了大功,不过咱家现在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喂你,先欠着吧。”
  旺财呜咽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满,但依旧乖乖的跟在徐言其的身后往家里走,一点儿也不闹脾气。
  还没开院门,院子里的元宝就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在里面狂叫个不停,徐言其呵了一声,元宝这才消停了下来。
  季哥儿初进院子,不由好奇的打量起来,鸡鸭见有人回来,全都围在了篱笆前,咕咕的叫着,倒是猪圈里的两只猪吃饱了躺在地上睡着,眼皮都不带睁一下的。
  “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你坐屋里先缓缓,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回来的路上,徐言其把丢下的竹筐寻了回来,里面有不少野菜,可都是他费功夫挖来的。
  季哥儿的脖子上显现出一道明显的勒痕,徐言其将布巾投了水拧干,小心的替他擦拭着,生怕力道重了会弄疼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