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骸 第120节
  念头刚一划过,宁瓷赶紧对这些侍婢们道:“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你们千万别碰。”
  侍婢们的手顿时一颤,赶紧吓得远离了那箱子几分:“公主殿下,这里头是有什么古怪吗?”
  慈宁宫是太后的地盘,变相着来看,也算是金人在这皇宫里独有的一块领地。若是明明白白地跟这些侍婢们说,保不齐她们转头就会透露给太后。到时候,格敏若是知晓自己疑心他们的献礼,恐怕,又是会以此为契机,来挑起事端。
  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岔子。
  于是,宁瓷笑了笑,对她们掩饰道:“药草之类的,一般都有相生相克之理,在没有妥善处理之前,是需要拿护具什么的,进行切割,研磨之类的。”
  这些侍婢们想起宁瓷寝殿里的那个专门研磨药草的小屋子,便个个明白了。
  但是……这个小箱子里没有刚才闻到的那股子腐烂之味。
  难道是错觉吗?
  宁瓷不甘心,让侍婢们把其他箱子也都一一打开。
  长白山人参没有问题,甘草没有问题,这些个装有药草的箱子,都是只给了一小半,根本没有多少。看似大箱子沉甸甸,其实里头只有在箱底儿平铺了薄薄的一层。
  宁瓷将眸光落到那个装有从罗刹国寻来的物什箱子上。
  “这个也打开罢。”虽然宁瓷总觉得,若是真有什么古怪的腐烂味道,绝不可能在这些小摆件里。
  谁曾想,这箱子一打开,若有似无的腐烂之味儿,冲着宁瓷扑鼻而来,瞬间充盈了整个库房!
  好似腐朽的烂叶味,又好似中间夹杂了铁器成锈的味道。
  这么真真切切地嗅来,却让宁瓷越发笃定,这就是苗疆那边特有的蛊毒之味儿!
  若非她的娘亲家族一脉在医理上,是走偏门,儿时也曾看过和了解过这些奇花异草,否则,她也不会知晓这个。
  这种蛊毒之味,乍一下嗅来,倒是没什么影响。但若是日日夜夜在身边摆放,恐怕……会中了怎样的蛊术,都未可知!
  宁瓷回想着,刚才那个小太监所言的金人的嘱咐,说是他们金人的王上特意寻来,让摆放在慈宁宫的各处!
  所以……
  宁瓷在心头轰然发觉,莫非……
  莫非!
  莫非他们金人也没打算让太后活着?
  身边的侍婢们倒是浑然不觉,只有一个小侍婢嘀咕了一声:“这些物什放在这箱子里这样久了,怎么还放出一股子味道来了。”
  宁瓷赶紧招呼她们:“好了,好了,这些物什先放在里头,等改天太后娘娘精气神舒坦了,咱们再拿给她看。这几日,他们金人来朝,先不必拿这些去叨扰太后娘娘了。”
  太后这会子确实没有什么精气神,已经在其他侍婢们的搀扶下,回寝殿歇着了。
  格敏也已离开,说是要去一趟西山庄子,由严律带路。
  这话是慈宁宫门口那个叫做“姚洲”的门神说的。
  宁瓷冷冷地看着姚洲,不明白他对自己说这番的用意是如何,更不明白姚洲特意跑来,非要强调是由严律为格敏带路的用意是如何。
  难道就连姚洲都会以为,严律会成为格敏的囊中之物么?
  真是可笑!
  不过宁瓷转念一想,姚洲这般谨慎的人,却能有这般的提醒,可见,严律是真正融入到金人的世界中了。
  只盼着他在西山庄子里平安就好。
  但不知为何,宁瓷始终都是坐立不安的。
  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想着严律所言的“五天论”,并在心底一直在琢磨着,根本没有五天。
  一会儿又想着严律此时二次入西山,也不知他安危如何。
  左右想来,他身边有格敏公主陪同,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可雨烟已经被他关押到刑部大牢里,他这会子没有带雨烟回去,会不会被西山庄子里的人质问个什么?
  会不会露馅?
  会不会出现分歧?
  会不会跟洛江河一般,被庄子里的那帮叛党们给虐杀了去?
  ……
  宁瓷越想越恐慌,可她知道自己这会子什么都不能做。
  还有尚在西山庄子里的,专属于她爹爹简明华的卷册,竟然是在雨烟那里存放着。也不知严律这会子去一趟,能不能拿出来。
  又或者,严律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宁瓷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安睡,纵然恐慌无用,可她不知怎的,心头老是在慌乱地跳着。总觉得,有什么未知的事儿将要发生。
  脑海里,却不自主地幽幽想起姚洲所言的那句“格敏公主去西山庄子了,由严律带路的”。
  更是莫名地想起白日里,格敏当着她的面儿,对严律所言的那句“你可愿意当我男宠”。
  介意吗?
  当真介意。
  可她信任严律吗?
  她是信任的。
  她相信严律绝不会为了身份一事,或者大虞跟金人的立场一事,就对格敏怎样委身。
  他那般聪明,从底层爬到了如今的高位,绝非三言两语,又或者与什么人媾合交换而成。
  他很会周旋,很会洞察,很是精明。他那般痛恨金人,怎么可能跟格敏之间有什么?
  真是可笑!
  再说了,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既然打算伺机而动,准备一举拿下大虞,格敏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严律单独去西山庄子呢?
  肯定是一大帮人一起去的嘛!
  理智是这般想的,可越发恐慌的念头充斥着宁瓷的周身,让她独自一人在自己的寝殿里,盯着自己的竹叶漏,不知疲倦地看着时辰一点一滴地从戌时,走到亥时,到了子时,来到丑时。
  丑时三刻刚过,寝殿门上传来细微的敲门声。
  宁瓷心头一紧,猛地转头望去。
  寝殿内,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灯烛在手边,幽幽的,照不亮殿门内外的光景。
  “是我。”
  严律的声音。
  宁瓷激动至极,好似压顶的一块巨石终于安全地放下了。
  她奔了过去,打开寝殿门,便看见严律一脸疲惫地,一身夜露地站在门外。
  她扑上前去,一身暖热温香地钻进严律的胸口。夏末秋初,夜深露重,严律又是从西山里刚回来,身上透着寒气,却被宁瓷缓和了去。
  “我去西山庄子了。”严律抚了抚宁瓷的后脊,两人相拥着进了寝殿,关上殿门后,他又道:“带着格敏和一众金人兵将一起去的。去的时候时间太短,没有机会跟你说。”
  终于,宁瓷放下心来,口中委屈着道:“我听姚洲说了,瞧他的意思,好似只有你俩单独去。”
  严律忍不住地吻了吻她的发髻,说:“怎么可能呢?!格敏和她那两个副将去查看了西山庄子里的所有情况,我在旁边也瞧了,那三万八的兵将这么些年操练得不错,若是能利用过来,会是很大的助益。”
  “你带着格敏他们去了,那西山庄子里的那些人,应该很信任你了罢?”
  “很难说,他们有些话在我旁边说的也是遮遮掩掩的。”严律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赶紧道:“雪烟,现在时间非常紧急,我也是跟门口那帮禁军们说,有要事必须回禀太后娘娘他们才让我进来的。有两件事,你现在必须去做。”
  “你说!”
  “我去了简雨烟的屋子,没有找到你爹的卷册。这个你最好问问她。今儿早朝后,我会想办法安排带你去一趟刑部大牢。”
  “好!第二件是什么?”
  第130章
  严律并没有在宁瓷这里待多久,两人正在商议着,忽而前方慈宁宫宫门大开,有什么人从外头急奔了进来。
  都快寅时了,这个时候前来通传的,必定是什么大事儿!
  宁瓷和严律对望了一眼,赶紧奔将出去。
  来者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只说了一件事:“四殿下刚刚认罪了。”
  这个节骨眼上,达春没有回来,太后还在沉睡着,皇宫上下早已听说,慈宁宫已经是宁瓷公主在主事儿。更何况,严律与宁瓷之间的赐婚与否,都已在皇宫上下盛传开来,这个不恰当的时间点,严律出现在慈宁宫里,谁都不会意外。
  于是,这小太监将事情的全部都跟宁瓷和严律说了个遍,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皇上说了,务必要让太后娘娘知晓此事,若是太后娘娘这会子能去一趟宗人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四殿下,也算是金人呢!”
  许是幻药缘故,又或者是喜脉已久,太后这会子只觉得自己困乏至极,她只懒懒地回了两个字:“不去。”
  其实严律这会子也不希望太后去,但明面上,他还是假模假样地站在太后的寝殿外,高声劝了一番。
  太后疲惫极了,眼皮子沉重,似有泰山压顶之重,她翻了个身,敷衍着道:“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应对,咱们不是早就商议过了么?再说了,你严律是哀家的人,你替哀家出面,也是一样。”
  严律放下心来。
  可宁瓷终究是无法放下心了。
  她现在已经知晓太后和燕湛他们的计划,一切都等着皇上判个斩立决,好让严律调动兵马,与城外金人里应外合,来个劫囚,并以此为契机,踏破幽州内外。
  他们金人想要的契机,恐怕便是这个。
  至于燕湛最终是死是活,金人他们并不在意。当然,太后也根本不在意。
  但是细细想来,金人的王上,竟然连太后的性命也不打算要。可见,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
  宁瓷根本睡不着。
  一场事先预谋的浩劫就在眼前,可能是今日,又可能是明日便要爆发。
  她怎能睡得着?
  宁瓷坐立不安,犹豫不决。
  更有严律所言的那两个紧要之事在身,她深知自己已被命运推着走,
  待得严律离开了,待得天光大亮了,待得严律都下了早朝且安排了刑部大牢事宜,并带着宁瓷一同前往去见简雨烟,宁瓷都没有半分困意。
  她的心头恐慌,轰隆乱跳。
  她知晓卷册一旦拿到,复仇之日就要到来。她更知晓的是,也许这场复仇,恐怕会连带着大虞江山的撼动。